穗儿在那半新不旧的院门前站了片刻。
而后,她便上前推了推门。
门从里头落了木栓,推不开。
青天白日的,还锁门。这越发得让人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穗儿压低了声音,转头问石劲海道:“我想要进去。你有法子吗?”
石劲海是个老实人,呐呐道:“这是私闯民宅……不大好吧……”
“那就说明你有法子。快说。”
石劲海把目光落在了那一片被绿色笼罩的院墙上。
穗儿瞬间会意了过来:“爬上去?”
石劲海点点头。
穗儿:“你爬!”
石劲海道:“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进去?不然我身为捕快,不能知法犯法,跑到人家家里头去。”
石劲海就是这个死性子,半点不懂变通。
因了解他的个性。所以穗儿知道她若是不告诉他为什么,他肯定是不愿意爬墙进去的。
穗儿无奈之下,便只好把盛家大房和二房的情况,她在这里数次遇见盛二夫人的事情拣着重点和要紧的告诉了他。
说完,她便一个劲地催促着石劲海:“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快点。不然再拖下去的话,二夫人都要从里头出来了。这样一来,便什么也查不到了。”
石劲海也不说话,远远地走开了几步。
穗儿瞪着他,压着嗓子道:“喂。你这是去哪里?这爬墙的活,只能靠你了。你要是不爬的话,我一个女的,怎么爬上去?”
石劲海站在远处,摆了摆手示意她让到一边。
穗儿虽然不解,但依言照做了,按着他的示意,站到了一旁。
下一瞬,只见石劲海“蹬蹬蹬”地跑了起来,在穗儿的目瞪口呆中,一脚跃到了墙面中央位置处,而后脚在那半高的墙面上一蹬,便跃上了墙头。
这一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干净。
想不到石劲海竟有这一手飞檐走壁的功夫。
穗儿看着他,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此时,石劲海轻轻地跃下墙头,消失在了院落里头。
院门随即从里头打开了,露出了石劲海的一张脸。
两人掩上了大门,朝院落打量了一番。只见这个小院整理得颇干净,屋角堆了些花花草草。那一墙的爬墙绿藤便是栽在角落处,枝繁叶茂,葱郁苍翠。
院落的南面是一间灶房,可见里头的灶台。灶房两边则各是一间厢房。
这两间厢房,其中一间窗户大开着,而另一间则是门窗紧闭。
一目了然。
如此一来,两人自然是蹑手蹑足地往那窗户关着的那间厢房走去。
越走越接近。
忽然只听“啊”一个声音从紧闭着的窗户隐隐约约传来。
穗儿一惊,以为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立时止住了脚步。
而后又是一个“啊”声,只是这个声音比先头的更响了数分。
两人都听得颇为清晰。
这声音似痛苦似欢愉的。古怪至极。
穗儿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石劲海虽然没娶亲,但做了这么几年的捕快,也算是见多识广。所以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反应了过来,知道里头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他见穗儿茫茫然地一副表情,想趁她明白过来前,两人赶紧离开此地。如此一来,也好避免了彼此尴尬。
于是,石劲海忙用手指着外头,示意穗儿离开。
穗儿自然是不肯。
两人在院子里又僵站了极短的时间。
那厢房里头的叫声和床榻摇曳之声越来越大。
到了这时,穗儿就算是个黄花大闺女,也渐渐面红耳赤地明白了过来。
这里头的人是在行夫妻之事。
穗儿是亲眼看着盛二夫人进这院落的。
如今四下无人,只有眼前这一间紧闭着的屋子。
里头的女人必然是盛二夫人。可那男人却决计不可能是二老爷盛斯良。
盛二夫人这是在偷情。
可是她与何人偷情呢?石劲海明明说了这屋子只有一个寡居的聋哑婆子而已。
穗儿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头去。她虽然很想一探究竟,但里头动静越来越大了,她是怎么也待不下去了了,便捂着热辣辣的脸,一口气跑出院子,来到了巷子。
石劲海则思虑长远,他放轻软了脚步,把院门轻轻地关上,在里面栓上了木栓。而后,他一跃跃上了墙头,然后跳了下去。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不留下半点痕迹。
幸好那钱猛生和盛二夫人正在偷情的紧要关头,所以对院子里两人的动静根本半点不知。
之后,穗儿和石劲海两人再没有任何交谈。偶尔目光交流,两人便都红着脸,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两人在尬尴怪异的气氛里头,一前一后地回到石家。
石劲海问穗儿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穗儿抬头,见了石劲海正瞧着她,便又是羞又是慌地移开了目光。她垂下眼,顿了顿,道:“我想知道与二夫人偷情的这个人是谁?”
石劲海:“这还不简单。咱们在门口守着。那两人总会出来的。”
穗儿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站石家大门口等。
可是,他们等到了盛二夫人出来。但左等右等,等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晚的光景,却仍旧未等到与盛二夫人偷情的男人。
穗儿很是纳闷,道:“这男的怎么就一直不出来?”
“我去瞧瞧。”
石劲海很快便折返回来了,道:“屋里头没有任何男人。只有聋哑婆在灶下烧火。”
“怎么会?明明有一个男人啊?”
石劲海一脸的懊恼:“是我太大意了。这屋子前后都可以进出的。这后面是咱们门口的这条巷子。前面是河道,可以划船进出。咱们一般谁会划船出入啊……都是走小巷的……”
“你意思是那男人从前面的河道划船走了……”
石劲海点点头:“是我大意了。”
穗儿道:“石捕快,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若不是你,我怎么进那院子呢。虽然没瞧见那偷情的人是谁。可是今日我收获大着呢。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石劲海摸着头:“不用谢不用谢……”
穗儿回到盛家,见小姐沈如锦正在翻看账本,手里头拿着算盘正在计算,脸色甚是沉重。
“小姐,这个月机房是不是又亏本了?”
沈如锦抬起头,叹道:“绸缎庄这两个月来,心思各异,人心浮动。掌柜们呢,都不好好跟绸商联络绸缎订单,都在观望中。这机房织机织造布匹都是要靠掌柜们去拿的订单来做的。这如今,掌柜们与我不能一条心算了,暗地里显然还是在反我,你说怎么能经营好呢?”
穗儿道:“小姐,慢慢来。现在已经比您刚接手的时候好多了。这些人啊,因选大掌柜一事,现在互生了嫌隙,至少二爷他再没办法把他们全部联合在一起对付你了。”
沈如锦闻言,顿时微笑了起来:“咱们穗儿现在安慰人的本事是渐长了。”
穗儿道:“小姐,我说得是事实嘛。”
“哦。对了,穗儿,你这么晚回来,可是探到盛二夫人去青木巷做什么了吗?”
穗儿闻言,脑中便立时闪过了她与石劲海站在聋哑婆子院子里听到的那些响动,双脸顿时通红了起来。她转身便去关了房门。
沈如锦:“看来真探到了什么。”
穗儿凑到她耳边,把盛二夫人偷情一事详详细细地说了。
沈如锦已为人妻已为人母,但听了后,依然觉得又是讶异又是害臊又不可思议:“这二婶跟二叔平日里夫唱妇随的,不是恩爱地很吗?怎么会……在外头做这等事情?”
穗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二爷是被二夫人拿捏在掌心,耍得团团转的……”
“你可是看清楚了?那男人是谁?”
穗儿羞红着脸,道:“小姐,咱们和菱嫂可是亲眼看着二夫人进去的。我和石捕快都听到里头的响动了。可是我们……我们都在外头,都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后来……”
沈如锦:“如此看来,你前两次撞见的那个背影相像之人,肯定也是二婶无疑。”
“那肯定是二夫人。她也是去偷情的。“穗儿道,“可惜,我们这回没看到那个男的是谁?”
“无妨。他们不知事情已经暴露了,定会在继续偷情的。只要他们继续在那里偷情……咱们想要知道,那还不简单。不过拿贼拿脏,捉奸捉双。咱们还得等候时机。”
“小姐说得对。”
沈如锦夸赞他道:“咱们穗儿啊,今天真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小姐,有道是人善人欺天不欺。前些天,二爷他想用捉奸的办法来陷害小姐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可他万万没算到,他夫人才是真真地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在外头与男人偷情通奸呢。真是报应。”说到这里,穗儿犹不解气,咬牙切齿地道,“二夫人这个恶妇,几次三番地害小姐和东青少爷,如今啊,真的是老天有眼,竟叫我们撞了个正着。小姐,咱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把柄,你可千万不要心软。”
沈如锦道:“你放心。我不会心软的。”
另一厢,三爷盛斯文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个屋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为珍迎了上去,见状便知他去办得事情并不顺利,遂也不问询,只命人去沏一壶热茶送来。
而后,为珍便给三爷盛斯文敲背按摩,说一些今日发生的事情。比如女儿怀敏方才喝得太足,吐奶了。怀敏一睡就睡到了现在等等。
三爷盛斯文喝了一杯热茶,方道:“我去找往日里那些猪朋狗友了,想要帮怀新媳妇把捕快房里头的那几个人给弄出来。可是如今,这群人……竟个个都躲着我。唉,我真是瞎了眼了,当初拿他们当朋友。”
为珍柔声劝道:“如今看清了他们,也是好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三爷以后别再与他们多往来了。”
“我是不会再与以前那帮狐朋狗友来往了。”盛斯文伸出手,握住了为珍的手,道,“我是这么想的。等我们两个人成亲以后,我想进我们盛家的绸缎庄或者机房做事。从低做起也不怕。一来呢,怀新还在东洋,我这个做三叔的,帮着怀新媳妇看顾一些。二来,我游手好闲了这么些年,浪费了大把的时光。如今回想,真真是后悔。现在啊,有了你和怀敏,我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不然,以后怀敏长大了,会瞧不起我这个爹的。”
为珍听了这话,心里熨帖不已:“三爷有这个心,便是我和怀敏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