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起,穗儿便时刻留意盛二夫人的动静。
而另一厢,石劲海为了帮沈如锦放出那被钱猛生刻意关押着的八个人,特地去求见了县太爷。
“县太爷,您看这八个人……”
这县太爷正愁没法子治一治钱猛生的嚣张气焰,所以石劲海说了这闹事一事,对他而言,无疑于是给瞌睡虫递枕头。
他当场便同意了:“这事情没问题。我今日就让钱总捕头放人。”
石劲海其实也是想着帮大少奶奶,所以试试而已。他没料到县太爷竟然一口答应放人,顿时喜出望外,抱拳连连作揖道:“谢谢县太爷。谢谢县太爷。”
于是,县太爷命人把钱猛生找来。
闻言,石劲海便道:“县太爷,那我就先告辞了。”
县太爷摆手道:“去吧。”
这石劲海前脚刚跨出县衙不久,钱猛生便来了。
他恭恭敬敬地给县太爷行礼:“不知县太爷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县太爷道:“钱总捕头。我找你来啊,不为别的,是为了在盛家机房门口闹事那几个人的事情……”
钱猛生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妙。这县太爷一插手,他便不能随心所欲了。昨儿他从表妹那里得知机房如今竟有六七成的人在开工。他本就对盛斯良这软蛋把机房闹事这件事情办砸了而火冒三丈。还打算把人关押得久一些,然后再想方设法地在盛家机房闹一波。反正事情啊,从来都是闹得越大、越多、越乱,越是好。有道是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便是如此。但如今看来啊,显然是不成了。
果然,他只听县太爷道:“那几个人在盛家机房闹事……盛家机房的人都不追究,咱们还关着做什么?莫非觉着朝廷米粮多不成?!”
钱猛生故作不知状,道:“回县太爷的话:小的因近来枭匪半夜上岸抢劫富户的几桩案子,一直在外头调查取证,这几日都没在捕快房,所以不知具体详情。如今听县太爷说,这盛家都不追究那几个闹事之人的责任,那我们捕快房自然要放人的。小的等下回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就放人。”
县太爷点点头,甚为满意地道:“你下去吧。还有,你给我听好了:今日就放人。”
“是。县太爷。那小的就告退了。”
这钱猛生一出来,便在肚子里头破口大骂一番:奶奶的,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这么多事,把盛家的这件事情透露给县太爷的。别让我知道,否则定饶不了你。
这县太爷吩咐了放人,钱猛生自然不能不放。
可是县太爷说了今日放人,但没明说是哪个时辰。于是,钱猛生便拖拖拉拉,一直拖到了傍晚时分才吩咐手下的人:“你,去把盛家机房门口抓来的八个人放了。”
那人闻言,惊愕道:“头,不是你说了要把这几个人好好关押几天的吗?!还说了,若是盛家来人,都说你不在,把人给挡回去……”
“妈的,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杀千刀的……把这件事情告到了县太爷这里。现在,县太爷吩咐我放人。你说我能不放吗?!”
那人见钱猛生怒气冲冲地,便乖觉地不出声。
钱猛生见他愣着不动,越发地暴跳如雷了起来,“砰”地一拍桌子:“你傻不啦叽的地站在这里做什么?奶奶的,还不快给我去放人!”
头这是在气头上。走为上计。于是,那捕快忙道:“是。头。我这就去放人。”
那捕快拔腿便跑,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这天夜里,钱猛生便把在县衙门里头的一个相熟的人约出来喝了一顿花酒。
从那人口中得知,石劲海在他去衙门之前去找了县太爷。
这前后一对照,钱猛生便知道此事是石劲海所为。
钱猛生本身就对县太爷和石劲海意见大着呢,这么一来,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心道:奶奶的。石劲海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竟然敢在背后给老子捅刀!你等着,老子决计饶不了你!还有县太爷,三番四次地找我茬,寻我的事。我礼让你三分,你还以为我怕你不成。我钱猛生若是不以牙还牙,我就不叫钱猛生,叫软蛋了。
衙门的这个人因与钱猛生多年交情,加上今日钱猛生塞给他的一张银票,于是对钱猛生说了一番话:“那天,我有事要禀报县太爷,正好遇到县太爷和师爷在书房里头说话,我听到他们提到了你……我便躲在外头偷听……”
钱猛生猛地一凛:”提到我什么?“
那人附耳对钱猛生说:“县太爷觉得你们捕快房的捕快们声生势长,捉影捕风,到处吓诈勒索。说你钱猛生还巧立名目,大搞“脚鞋钱”、“买放钱”、“说和钱”、“酒饭钱”、“宽限钱”、和“说和钱”之类的,与底下的捕快们沆瀣一气,包庇纵容,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师爷就劝他,说历来如此……县太爷就说了,说怎么也得要治一治你们,以正清廉风气……”
“钱兄弟,你日后行事,要处处小心谨慎,可千万别让县太爷捉到把柄,否则的话,恐怕会比较麻烦……”
“钱兄弟,今日哥哥我是把你当兄弟才说这番话的。你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原来县太爷在背后已经想要收拾他了!
这些年来,钱猛生吓诈勒索、贪赃枉法,每一件都没少干过。
这县太爷若是要对付他,那他真的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看来啊,不把县太爷赶走或者除去,哪里还有他钱猛生的好日子过啊。
从这一晚上开始,钱猛生便一直在暗中琢磨着:怎么也要想个办法把县太爷和石劲海这两人除去。
可是一个是堂堂县太爷,一个是县衙门捕快房会些拳脚功夫的副总捕头,除去一个已经是不容易了。要将他们一并除去,那简直难上加难啊?!
可说来也巧,不日之后,朝廷下发了一道旨意。
钱猛生得知朝廷旨意,某一晚脑中灵光一闪,竟然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连自己都大赞不已:“妙计啊!妙计!”
另一厢,沈如锦得知了那被关在捕快房的几个人被释放,第二天便带着大掌柜李庆祥和姚宝良,提了礼物,一家一家地亲自登门慰问。
沈如锦这一登门,那八户人家和那八个人自然都极为讶异,虽然没给沈如锦三人什么好脸色,但嘉兴人讲究的是上门便是客,伸手不打笑脸人,倒也没有把三人关在门外。
沈如锦等人进去后,有的人家还捧上了热茶招待。
沈如锦只说:“让你受委屈了……你在家好好休息三日,休息好了,然后再来咱们盛家机房上工。你们是为了盛家机房的事情被捕快关押的。被关押的这几天,和在家休息的这三天,我们盛家机房都算你们在上工……这几日的工钱啊,是一分也不会少你们的……”
那八人都惊讶极了。明明是自己闹事,自己在反对这个盛家大少奶奶。她怎么会这么好心,竟不扣他们一分工钱,还把没干活的日子也补给他们呢?!
沈如锦说了几句话,喝了一杯茶,便带着大掌柜李庆祥和姚宝良告辞了。
这日晚上,姚宝良又私下里一户一户地去敲门,与他们推心置腹地聊天,劝他们三日后来机房开工:“你们被捕快捉拿关押的事情,真不是大少奶奶做的。”
姚宝良便又把事情和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件一件地分析与他们听。
“这谁报得捕快房啊,都不可能是大少奶奶。”
“这大少奶奶啊,是最不可能把咱们开除的。你想想看,她若是开除了咱们,去哪里再找一批做了多年,经验丰富的工人去?!除非她想弄垮盛家机房,盛家绸缎庄和整个盛家?!”
“再说了,咱们这些人都有家里人要照顾。这停工一天,便是一天的工钱没有了。手停口停。如今这世道不好,大伙日子都不好过。咱们能多挣些工钱,攒着这些钱傍身也好。日后有个万一,也不至于没个银钱,窘迫求人。”
姚宝良这番苦口婆心又推心置腹的话,这八个人中是有人信的。
这相信他的人,并没有休息足三日。第二日,有人就去盛家机房上工了。
当然,也有的人不信他的话,继续跟着老爷盛斯良下面的王全发等人罢工。
这日,常年给盛家人缝制四季衣物的顾家裁缝师傅把三爷盛斯文和为珍姑娘的喜服给缝制好了,送到了盛夫人这里。
盛夫人便让丫头去把三爷和为珍姑娘请来试穿衣服。
为珍姑娘很快便带了丫头过来了,向盛夫人问好,说:”三爷他有事出去了。“
“既然三爷不在,那等会儿你把衣服带回去让他试身。”盛夫人又道,“我刚瞧了瞧这喜服,料子和做工都是顶顶好的。你去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就让顾家裁缝师傅们马上修改”
“是。”
为珍姑娘拿着粉色的喜服进了用帘子隔着的小间。
不多时,帘子掀开了,为珍姑娘从后头款款地走了出来。
盛夫人和菱嫂不由地眼前一亮。盛夫人夸赞道:“为珍姑娘穿了这件喜服真是好看地紧。”
往日也得了很多人的夸赞,为珍姑娘早就波澜不惊了。可盛夫人的这声赞美对为珍来说,却是分外与众不同的。加上即将成为新嫁娘,为珍姑娘带着几分羞涩,低下了头。
菱嫂道:“夫人,为珍姑娘本就长得俊。如今因成亲的喜事,整个人容光焕发,比往日更好看了几分。”
那顾家女裁缝师傅在一旁亦附和道:“是啊。盛夫人,菱嫂子,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盛夫人含笑点头:“别说为珍姑娘人逢喜事精神爽,连我都精神头好了不少。不用再像前阵子那样,日日喝那些个药。”
这顾家女裁缝给盛家做了这么些年的衣物,手艺自然是十分了得的。如今这喜服一试,前前后后都十分合体妥帖,并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盛夫人便对为珍姑娘道:“既然没有什么要改动的,你便把这两件喜服带回自个屋子里头去吧。等下三爷回来,让他试试。若是有什么,就叫人把这顾家裁缝铺子的人再找来,改动改动便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为珍姑娘便带着丫头行礼告辞了。
盛夫人这几日都为了这成亲之事忙碌,这是颇感倦乏了,便也不再挽留了,道:“为珍姑娘,这两日,你若是有什么事就尽管来找我和菱嫂。若是无事,就好好休息。成亲之日啊,可有得你劳累的。”
为珍姑娘应了下来,又道了谢,方才带着丫头离开了。
盛家已经张灯结彩了。一路走去,处处可见红灯笼红喜字,一片热热闹闹的喜气洋洋。
这些红色都是在见证和祝福自己和三爷,还有怀敏的。为珍瞧在眼里,只觉得心里头欢喜不已。
走了一个拐角,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过两日,三爷和为珍姑娘就要成亲了。咱们三爷啊,真的是对发妻长情……”
“可不是。三爷啊,痴情到连找个填房都要找想像的……当日,我一瞧见那个为珍姑娘啊,几乎吓了一跳,这不……我以为是三夫人再世为人了呢……”
为珍姑娘一听,顿时愣住了,脸上那笑容便一点点地凝结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