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晚饭后,沈如锦与盛怀新一起侍候了婆婆盛夫人睡下后,方回了自己的屋子。
“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二叔他们精心布下的局。没想到竟被你解开了……”事实上,如今沈如锦想起来,还是后怕的。
二房的诡计其实漏洞百出,可这一个破绽百出的计谋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却最是管用,也是最是恶毒不过的。
对一个女人来说,名节大过天。
但凡被按上了与人通奸的罪名,她沈如锦这辈子就毁了。不仅是她,连东青和盛家长房都会日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大概就是娘经常说的,人在做,天在看。人善便会得天庇佑。”
“如锦,你再好好跟我说说,我走后的这一年多,家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于是,沈如锦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她生下东青之事便一笔带过,重点讲了东青双满月之日,爹盛斯年当晚中毒,差点不治而亡。而后因爹先前答应了无锡城的张仲年老爷去贺寿,雇了一条不起眼的打鱼船前往无锡,在太湖被太湖枭匪绑架,太湖枭匪送来勒索信,让家里准备银子。结果她两次前去。但太湖枭匪收到赎金之后,还是放暗箭把爹给杀了。
虽然盛怀新是第二次听了,可依然满眼含泪:“爹就是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情,他总是不肯食言的……这若是不去无锡便好了……”
“怀新,事情可能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
“为何这么说?”
“我还有相关联的两件事情没有告诉你。”因时间匆忙,沈如锦只告诉盛怀新有关爹和三叔的死讯,但里头的纠葛却还未来得及细细告诉他。
“哪两件事情?你说。”
“一件是在爹去无锡的途中,孙永泰孙大掌柜家发生了大火。孙大掌柜和他夫人葬身在这场大火中……”
盛怀新也算是见过众多场面的,历经风雨。这两年来,他数度刺杀朝廷重臣,手刃敌人或将其一枪毙命,血溅五步,他都不会眨一下眼。但此刻闻言,也惊了惊,脱口而出道:“什么?孙大掌柜也死了……”
这绝对不对头!
“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沈如锦便把孟余亭的身份相告:“我也是在第一次去交赎金的时候,方才知道孟余亭大哥竟然做了枭匪,是那帮太湖枭匪的三当家……孟大哥是想帮我救出爹的……当时爹都已经走过船板,到我们船上了……可是他们大当家派了人暗中埋伏,放了冷箭……一箭便射中了……那箭穿心而过……爹……爹便死在了回嘉兴城的途中……”说到这里,沈如锦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下去。
“爹……是孩儿不孝……若孩儿在就好了……”
盛怀新与沈如锦夫妻两人又垂泪相对了片刻。盛怀新转念又想到她一个弱女子,去面对那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枭匪交涉赎金,不觉心疼不已。
盛怀新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如锦,对不住……让你受苦了……”
“我是盛家的媳妇……你不在。这些便都是我的事情……是我应该做的……”
“关于爹被绑架的这件事情。孟大哥告诉我,他们大当家黑龙是与人消灾。可见是有人勾结黑龙要除去爹的。可是那人是谁?孟大哥却是打探不出来。”
“这么说来,是有人要刻意害爹。太湖那帮枭匪不是主谋。主谋另有其人?!”盛怀新听得双目圆瞪。
沈如锦点点头,又把公公盛斯年去世时的话告诉了他,“爹临死前也对我说了,说他为了防枭匪打劫,所以才雇了这艘破旧不堪的打鱼船。可是枭匪绑架他那日,是直奔这条船而来的。他也觉得里头有蹊跷……”
盛怀新来回踱步:“按着时间顺序,第一个死的是孙大掌柜,第二个死的是爹,第三个死的是三叔……如锦,我们来仔细分析分析。”
世上虽有巧合。可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
“孙大掌柜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爹的左右手,在我们盛家绸缎庄和机房,他只在爹一人之下,也只听爹的号令行事……我们假设孙大掌柜他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谋杀的话,那么牵扯的必然是绸缎庄和机房的事情。”
“关于爹的中毒和死,那牵扯便多了。有生意场上的,有我们盛家绸缎庄和机房的,还有我们盛家家里头的……先说爹的中毒吧,那日是东青双满月,请的客人众多,生意场上的人,亲朋好友除外,便是我们盛家的人……而爹被杀,谁会得益?则只有两种人。生意场上的人和我们盛家家里头的人。所以这两种人是有杀人动机的。”
“三叔的死,谁得益呢?这个就太好分析了。三叔从来不参与绸缎庄和机房的事情。他一死得益的只能是我们盛家的人。”
“把孙大掌柜,爹,三叔三个人的死连在一起。他们三人死后,共同受益的人是谁?”
这也太好推算了。沈如锦:“是我们盛家的人,现在在绸缎庄和机房的……也只有二房的二叔了……”
事实上,沈如锦早在心里头分析了无数次,每次都是推测出这个结论。
加上公公盛斯年死后,二房各种咄咄逼人之态。也更加验证了沈如锦的这个推测。
可是苦无真凭实据啊。
没有证据,任何的推测都是白推测。
盛怀新道:“不急。证据是要靠咱们找出来的。咱们慢慢来。我再与你分析分析。”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孙掌柜?除了爹是为了掌盛家。可孙掌柜只不过是一个做工的。可偏偏要大费周章地杀了孙掌柜。那说明孙掌柜肯定是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挡了人财路。他们不得不要把孙掌柜除去。孙掌柜在世的时候,管的是绸缎庄和机房。那么他的的死牵扯的必然是绸缎庄和机房的事情。咱们可以从绸缎庄和机房慢慢查访起来。因二叔是管机房的,咱们把重点放在机房,详细查重点查。肯定能够查出点什么出来……”
沈如锦顿时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此时,一根红烛“呲”地一声燃尽了,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关于为什么要杀三叔。咱们接下来再好好琢磨琢磨……今晚夜深了,先休息吧……”
“嗯。”沈如锦点了点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周家的信交给周伯父周伯母了吗?”
“给了。周伯母也以为钟岳死了,得知钟岳没事,便激动万分,都喜极而泣了,拉着我的手问钟岳这钟岳那的……可是周老爷一看信,是儿子钟岳让他把自己从族中除名,以免日后牵连家里头,又是很生气……周伯母听了,便又红着眼落泪了……”
沈如锦是完全能够理解周伯母的心情地,不由地叹了口气。
盛怀新知她为何叹息,便在黑暗中,默默地伸出手抱住了她:“快睡吧。”
沈如锦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闻着盛怀新特有的气息。
如今,有盛怀新在,沈如锦便觉得有定海神针在了一般,心里头大定,不觉便困意来袭了。
第二日,盛怀新很早便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咫尺之畔,与他呼吸交融的沈如锦。此刻,她沉沉睡着,吐气如兰。
盛怀新知她这段时间辛苦得紧,便不忍心吵醒她。
盛怀新凝视了沈如锦半晌,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后,便起身穿衣,趁着天光微亮,在家里头逛了一圈。
曾经一心报国,刺杀清廷重臣,意图推翻清廷的腐朽统治,盛怀新是从未打算再活着回来的。
如今,他命大,几次死里逃生。这回在日本也是数度逃过暗算。
所以再看家里头的一物一景,自然是有一种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味道。
娘和妹子都求他不要再离开了。盛怀新怕娘担心,自然是一口应下。可是他就这么留在家里吗……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无论如何,这回要好好陪陪家人,特别是日渐老迈的母亲。
父亲盛斯年这一离去,母亲和他离开那年相比,仿佛老了十岁似的,白发丛生,人也没有任何精气神。
盛怀新这一圈走下来,主意已定。
自打嫁进盛家后,沈如锦便从未有过如此好眠的日子。
有怀新在,就算天塌下来,怀新也会照顾家里头的一家老小的。
沈如锦是在嘴角含笑的状态下醒过来的。
睁开眼的时候,床畔已无人了。
沈如锦顿时一惊。
她忙穿衣下地,打开了房门。
穗儿正在院子里洒扫,见了沈如锦出来,便笑吟吟地禀报道:“小姐,你起了啊。大少爷前面也起了,说在家里头逛逛。很快就回来。”
沈如锦悬着的一颗心便轻轻地落了下来。
盛怀新逛一圈,回来的时候,沈如锦正在院子小灶上做油炸芝麻汤圆。
沈如锦听得脚步声,以为是穗儿打水过来了,也没有回头,径直吩咐道:“穗儿,你去看看大少爷回来了没有?他最喜欢这个炸汤圆丸子了。可这油炸芝麻汤圆凉了后,又油腻又积食……须得趁热吃……”
沈如锦从油锅里取出了最后一个汤圆丸子,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好了。粥和小菜也都备好了……你赶紧去把大少爷找回来……”
身后一直没人应答。可是却又有声响传来。沈如锦拧过头,便看到了看到了一身长袍的盛怀新。
沈如锦不禁呆了呆。
“这里沾到东西了。”盛怀新抬起袖子,替她擦了脸上沾着的面粉,“这里也有。”
沈如锦怔怔地望着他。
盛怀新缓缓地低下头来。
沈如锦知道他意欲而为,耳朵便热辣辣地发烫了起来。她忙用筷子夹起一个炸汤圆丸子,送到了盛怀新嘴边:“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盛怀新张口咬住了汤团,可眼神却依旧牢牢地锁着沈如锦。他尝了一个,含笑地望着她道:“还是这么好的味道。”
忽然,他伸出了手,一把搂抱住了她的腰,低头便吻了下来。
还未吃完的半个汤圆便从他的嘴里渡到了她嘴里,在两人的唇舌间软软绵绵的纠缠中饿。盛怀新又吻又吮,似欲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如锦……”
穗儿从外头打水回来,远远地看到小厨房里有两个人相拥着。
再仔细一看,她便瞧见了大少爷在吻小姐。
穗儿顿时面色一红,赶忙移开视线。
穗儿又是含羞又是替小姐沈如锦欢喜。
小姐啊,这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下一瞬,穗儿做贼似地搁下了水桶,蹑手蹑足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