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嘉兴城的周家从昨夜开始,已然是乱作了一锅粥。
昨日,周蕊玉支开丫头香茗后,便换上了香茗的粗布衣衫,从后门离开了周家,离开了嘉兴城。
香茗奉了小姐命令去大街上买了吃食回来后,见小姐周蕊玉不在,便以为她去了周夫人那里。
到了下午,依然不见周蕊玉,她心里便觉得有些纳闷。
然这段日子以来,小姐周蕊玉经常无缘无故外出。但凡出去便是一个下午,所以香茗纳闷之余,便也没多在意。以为小姐会跟以往一样,在傍晚时分回来。
后来,香茗眼睁睁地看着天色黑了下来,左等右等地,小姐周蕊玉还没有回来,她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可是,她也不知小姐去了哪里?想去找人也无处可找。
香茗只好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等着小姐回来。
一盏茶,两盏茶……
小姐周蕊玉一直没回来。
香茗慌了,便急急巴巴地来到了周家大门口等。
她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
站得久了,周家门房便过来问她:“香茗,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侍候小姐,站在这里等什么?”
香茗闻言,起先也是没听出异样。过了片刻,她方才慢了数拍地反应了过来,着急地转过头,问门房道:“今儿你看到小姐出门了吗?”
周家门房摇头道:“这几日我都没看到小姐出门……”
香茗惊愕道:“你确定没瞧见小姐今日出门吗?”
周家门房道:“没见着……”
小姐没出过门……那小姐怎么会不见了呢?这么大个人会去哪里了?香茗顿时慌了起来。
她脚步匆匆地回了院子。
可屋里除了红烛燃去了半截外,一切都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小姐,小姐……”
香茗又里里外外地寻了一圈。
可是依然不见小姐周蕊玉的踪迹。
小姐这是去了哪里?好好地怎么不见人呢?
香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盼着下一瞬小姐会回来。
然,等了一瞬,又一瞬,再一瞬,再再一瞬……眼见着夜色越来越黑了,香茗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跑去了周夫人的院子,把小姐周蕊玉不见了的事情禀报给周夫人。
周夫人刚沐浴更衣完毕,正在碧嫂子服侍下准备睡下。听得女儿周蕊玉人不见了,顿时大惊失色,连头发都来不及挽发髻,便披散在脑后,带了心腹碧嫂子一起来到了女儿周蕊玉居住的院落。
周夫人和碧嫂子女儿周蕊玉的闺房里头寻了一圈。
在打开女儿梳妆台的首饰盒的时候,两人顿时惊住了:里头的金银首饰皆不见了。
一见之下,周夫人便知大事不妙。蕊玉这不是外出没回来。蕊玉这是离开周家了。
周夫人腿一软,便往后趔趄了一下,一副随时随地便要晕倒之势。
香茗饶是再愚笨,也反应了过来。她顿时面色煞白。
身畔的碧嫂子忙搀扶住了她,将她扶到了凳子上休息,口里头则叠声地宽慰周夫人:“夫人,您先莫急……先莫急……”
碧嫂子待宽慰了夫人几句话后,便转过头,喝问香茗道:“香茗,你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好好地,怎么会不见了的?”
香茗红着眼,“扑通”一声在周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夫人,奴婢也不知道。早上的时候,小姐打发我出去大街上买吃食……我便去了……回来的时候,便没瞧见小姐……我以为小姐去了夫人的院子请安去了,便在院子屋子里里洒扫收拾……到了下午,我没见小姐回来,也只是以为小姐跟往日一样出去了……以为小姐会回来的……”
周夫人听到这里,听出了不对头,抬起眼:“蕊玉往日里头经常出去吗?”
香茗把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道:“小姐往日里头也没有经常出去……就是这段日子……近个把月来……小姐也不知什么事情,常常收到一封信,然后便会出去……回回一出去便是一个下午……”
周夫人甚觉奇怪,追问道:“一出去便是一个下午……她这是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香茗:“回夫人的话……香茗实在是不知……不过……”
碧嫂子道:“不过什么?快说!你这个死丫头,这辰光了,你还吞吞吐吐……那小姐收到的这些个信件呢?里头都写了什么?”
“每次小姐看完便会烧了……至于写了什么?奴婢不识字……小姐也从不和奴婢说……”
听了这话,周夫人心里头顿时更“咯噔”了起来。
“死丫头,她不说……你不会问啊?!”
“奴婢问过几回……可小姐总不肯说……问多了,小姐便板起了脸……奴婢便不敢多问了……”
闻言,周夫人气极了,怒骂了起来:“你说我们周家养你这种没用的丫头做什么?你说你,为什么没早些来禀报?!还有小姐出去了,你这个做丫头的……为什么不跟着她去?”
香茗委屈极了,忍不住辩驳道:“夫人,不是香茗不跟随小姐……是小姐不让我跟着去……”
周夫人颤颤地用手指头指着香茗道:“你……你……碧嫂子,你给我掌她嘴!”
碧嫂子对小姐周蕊玉往日里去哪里,心里是有几分数的。可是,这事情是决计不能说穿的。这会儿,她便奉了周夫人的命令,左右开弓,打了香茗两个耳光,道:“你这个死丫头,你没长嘴吗?你不会问小姐到底去哪里了吗?”
香茗捂着脸,哭道:“回夫人的话,奴婢问过小姐的……可是小姐是主子,她不说……奴婢没有办法……”
碧嫂子道:“你为什么不早些把这些事情禀报夫人,好让夫人知晓这件事情?”
香茗知道如今这光景说什么都是错。于是,也不再多辩驳,只是一味地认错求饶道:“夫人,香茗知道错了。香茗知道错了。”
……
碧嫂子素来是个能干人,便又四下翻找,想找找看是否有小姐留下的线索。
而后,她在枕头翻查的时候,竟然真的找出了一封信,只见上头写了“爹娘亲启”。
碧嫂子一见,忙将信捧到了周夫人面前:“夫人,小姐的信。”
周夫人一把接过,打开来一看,只见女儿蕊玉在信里头说自己不想嫁给邵明恩。可是因为邵周两家的婚约已事成定局,爹娘是决计不会退婚的,所以她带了细软,一走了之。上头还写了,自己背着香茗偷偷溜走的。香茗对此事一无所知。请爹娘千万不要责打香茗。
周夫人一看完,知道自己最担心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整个人往后一倒,便晕厥了过去。
碧嫂子和香茗急急忙忙地将她扶住,将周夫人搀扶到床上躺下。
不多时,周夫人悠悠地醒了过来,叠声唤着女儿的名字:“蕊玉,蕊玉,我的儿啊……”
“我就说了,让她不要与那盛怀新的媳妇走近……那朱家的宜慧是怎么不见的……想不到如今……连我们蕊玉也不见了……”
周夫人挣扎着起身:“我要去盛家,找盛怀新的他娘理论理论……让他们盛家给我一个交代……我好好的一个闺女不见了……他们盛家若是不肯给我一个交代,告诉我蕊玉去了哪里,我就一头磕他们盛家的大门上……”
碧嫂子拦住她:“夫人,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夫人,您听奴婢一句话,切莫把事情闹大。这闹大了,丢的可是咱们周家的脸还有小姐的名声呐……”
“夫人,再说了,小姐这信上没有一字一句写了与盛家有关的。我们贸然上去……盛家是不会轻易承认,把事情揽上身的……去了也是白去……”
“夫人,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把小姐给寻到……越快越好……”
“小姐一个人在外头,拖得越久越危险……”
“咱们就算是要找盛家的人,也得好言好语,先把小姐的下落给套出来再说……”
……
周夫人本是气急攻心,没有细思。被碧嫂子这么一拦,又听了她的这一番话后,便知碧嫂子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
这盛家是去不得的,也理论不得的。
否则这么一闹后,弄得整个嘉兴城人尽皆知。这以后让蕊玉怎么做人?!
这世道啊,对一个女子来说,名声胜过一切。
上海,某个幽深院落
丫头站在床畔,端着碗勺,对床上侧躺着的周蕊玉道:“姑娘,这屋子大着呢……您就算喊破喉咙,外头的人也听不到一字半句的……你喊得再大声,也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何苦来哉呢……”
“姑娘,我把您嘴里的布拿掉……我喂您吃点东西……您可千万别再大喊大叫了……”
周蕊玉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您这都一日一夜没进食了……这么下去,身体受不住……”
“姑娘,这里是熬了很久的八宝粥……您吃几口吧……”
“姑娘,您若是不喜欢吃甜的粥,我这就去厨房给您熬点白粥或者肉粥……”
……
可是,无论丫头怎么说怎么劝,连嘴皮子都说破了,周蕊玉仍旧是一声不吭,恍若未闻。
最后,丫头实在是没办法了,抬起眼向一旁站着的那个人请示。
那人一直板着脸坐在一旁,到了此时,便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丫头端着盘子出去了。
那人待丫头合上门后,便徐徐地来到了床畔,从上往下俯视了周蕊玉。
不久后,丫头端了盆热水过来。
他也不说话,取了毛巾浸在热水里头,拧干了后,替周蕊玉擦脸。
周蕊玉因他的碰触瑟缩了一下,显然是怕极了。
那人只作没见,一点点地往下擦拭。
擦洗完,那人亲自替她穿上了衣物。穿戴完毕,依然把她的手反绑在后头。而后,那人把她抱了起来,坐上了一辆车。
周蕊玉听着那车子轱辘发出的滚动之声,还有“哒哒哒”之声,推测出应该是辆马车。
车子走了很长一段路,周蕊玉听得周遭声音渐喧哗嘈杂了起来,显然是到了一个颇为热闹之地。
马车停了下来。
那人下了车,而后一把将她拽起,又抱起了她。
周蕊玉只是那人抱着她似上了一段楼梯,而后将她重重地扔下了。
周蕊玉跌在了某个软绵之地,并不觉着有任何的疼痛。
屋子里有女子脂粉的香气和酒气。周蕊玉用反剪的手摸着,又是摸到了光滑之物,显然又是被褥。
这里是哪里?
那人”砰“地一声推开了紧闭着的窗户,留着碧纱窗。
有男女的调笑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哎吆,刘爷,您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可想死我了……”
“真的?”
“千真万确……”
“我摸一下,瞧瞧是不是真的……?”
“哎呀,您坏死了……”
……
另一厢,又是:“李老板,我喂您喝酒……”
……
这等粗鄙且淫声浪语的。周蕊玉饶是再不经人世,也缓缓地反应了过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是妓院娼家等地。
周蕊玉被吓到了,面色顿时一分一分地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