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蕊玉听了那粗鄙的淫声浪语,知道自己如今身在妓院,她瑟瑟缩缩地问身边的那个人:“你想要怎么样?”
“你若是想要银钱的话,我可以给你钱……”
“真的……我不骗你……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想办给你……只要你放我走……”
“我们家在嘉兴有田有地,你要多少银钱,我都可以写信去跟爹娘要……只要你放我走……一切都好商量……”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放了我,一定比你把我卖在这里赚得多……”
“求求你……放我走……”
“求求你……别把我卖到这里……”
周蕊玉求了那人良久。
可是无论周蕊玉怎么说,怎么恳求,那人就是不说一字半句。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一片又一片锋利的刀刃,随时随地都会劈下来。
过了好半晌,有人在屋子外头敲了门:“大爷,您要的清粥小菜,我们准备好了……”
那人起身去开门。
周蕊玉随之便闻到了门口处传来的米粥特有的香甜气息……她已经一天一夜都未进食了,此时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她强抑着自己,可是肚子不争气,闻着那香味,便不受控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爷,您慢用……”
那人走了过来,把她脸上的布罩往上反折了一些,露出了口鼻,以便进食。而后,那人端了碗勺,用勺子盛了一口粥,送到了周蕊玉的嘴边:“张嘴。”
原先那丫头喂周蕊玉喝粥,周蕊玉不肯进食。是因为她觉得如今的境地,对她来说,活着不比死好几分。
可如今这人竟然把她带到妓院……
周蕊玉怕极了,知道若是被卖到了这妓院……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生不如死。
周蕊玉不知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怕到极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所以不敢忤逆这人的意思,便张开了嘴。
那人把勺子里头的粥轻轻地送进了她嘴里。
粥软软糯糯的,入口温度适宜,正好可以进食。
周蕊玉吞咽了下去。那粥顺着喉咙滑入了肠道,诱发了饥饿感,整个人越发地觉得饿了。
吃下了这一口粥后,那人的勺子便又递到了她唇边,触碰了她的嘴唇,无声地示意。
周蕊玉张嘴,又吃了一口。
粥的温度还是刚刚好的。
那人一直不说话,只是一勺一勺地喂她。
周蕊玉吃了一口又一口。
每一口都温度适宜。
那人一直喂她,直到周蕊玉对他说“我饱了……吃不下了……”,方才作罢。
之后,那人还是不说话。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夜。
周蕊玉又累又困,整个人本就已经精疲力尽,可因为不知落到了什么人手里,在什么地方,所以惊恐万分之下,整个人一直在强撑着。可如今一喝了热粥后,所有的疲倦便如潮水袭来。
可是周蕊玉不知那人把她带到妓院是何用意,怕极了……再累再疲也不敢阖眼……偶尔眼皮闭合,下一瞬便会惊醒过来……
周蕊玉睁着眼一直到了天亮。
虽然听了一夜不堪的声响,疲累加上提心吊胆,但唯一庆幸的是,周蕊玉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
屋子里除了她和那人外,没有任何人进来。
到了清晨光景,整个妓院的声响方才渐渐消停,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周蕊玉听见了那人起床发出的细细簌簌的响动。
而后,那人朝她走了过来。
那人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
周蕊玉颤声:“你做什么?”
那人不说话,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扛在肩头。
周蕊玉又被那人扛了起来,下了楼而去。
之后,两人又坐了车子,来到了某处。
那人如法炮制,把她扛进了一间屋子,而后把她扔到了一个软绵之处,便又出去了。
周蕊玉不知这里又是哪里……可是无论在哪里,她都试图自救……于是,待那人关上门,脚步声一走远,她便用反绑着的手摸索着下了床。
她左摸摸,右摸摸,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哪里?
可没走数步,撞到了一个物体,只听“砰”一声响起,有物体被她撞倒在地了……
周蕊玉猜测自己多半是撞倒了木几之物,便往反方向摸……
不多时,只听外头脚步声,有人进了屋。
“姑娘,我刚熬了白粥。您喝几口吧。”是昨日那个丫头的嗓音。
周蕊玉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顿觉安心了些许。
那丫头把盛了粥的勺子递至周蕊玉的嘴边:“姑娘,您喝粥……”
“姑娘……身子是您自个儿的,您可不能把胃给折腾坏了……要按时进食……”
那丫头好言好语地劝她。
周蕊玉自是不肯进食。
那丫头不得已,便搁下了碗勺出去了。
不过片刻,又折返了进来。
丫头支支吾吾地道:“姑娘,您就喝点粥吧……我家主人说了,您要是乖乖听话,他便不为难你……可若是您不肯听话,不肯按时进食的话……他说……他说他便要把你卖到昨夜的妓院里头去……”
周蕊玉:“你家主人是谁?”
丫头:“我家主人……就是我……家主人……”
显然这丫头是得过吩咐的。周蕊玉自知套不出话来,索性不言语了。
她头上一直罩了布袋,满头满脸地罩着,一直不能视物。丫头要喂她进食,遂把布袋翻折了起来,露出了嘴巴,只遮住了她的眼。从丫头的视线望去,只见她因为抗拒而侧过的脸,以及紧抿着的红润的唇部线条。
丫头不知就里,不敢问,也不敢多嘴,只好一径地劝周蕊玉:“姑娘,您喝几口吧……”
“姑娘……”
丫头苦劝了良久,周蕊玉一直不说话,也不肯进食。
周蕊玉后来终于是开口说话了:“你去把你们主人叫进来。”
丫头愣了愣。
周蕊玉继续道:“你去把他叫进来。就说我有话要与他说。”
丫头应声了一声“是”,便退出去传话了。
很快的,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那人站在床畔,一如既往地不说话。
周蕊玉抬头,隔着布罩,对着那人道:“邵明恩,你要装神弄鬼到何时?”
那人正是邵明恩。
闻言,邵明恩不觉一愣。片刻后,他冷着声,终于是开口说话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此人果然便是邵明恩。周蕊玉面色一热,咬着唇不答。
周蕊玉自打被绑到这里头后,不知自己落入了何人手里,真真是害怕极了。可后来,那人一直不说话不吱声,周蕊玉虽然害怕,可是慢慢地,也觉着古怪了起来。
为什么这人一直不肯说话?
起先周蕊玉以为他是哑巴。可是后来,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他吩咐丫头,与丫头在说话。可是隔得远,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也听不到那人的嗓音。
既然这人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说话?!
莫非他怕说了话,自己会认出他来吗?!
这里头绝对有古怪!
之后,周蕊玉便留了心观察。
可是一来二去的,不知为何,她竟隐约觉得这个人是邵明恩。
有了这种感觉后,再仔细观察,便越来越觉得此人是邵明恩。
此人身上的气味似乎很像邵明恩的。虽然此前周蕊玉从未留心过邵明恩的气味是怎么样的。可闻得多了,总归是有些熟悉的。
可单单这一点,周蕊玉并不确定。
真正发觉异样的自然是昨夜在喝粥的时候。因两人都不说话,所以屋内静到了极处。周蕊玉一股轻微的吹气之声。她起先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声音。过了半晌,她反应了过来。整个人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打了一个寒颤。这声音是那人往粥上吹气的响动。
还有一些不可言说之处等等。
但此种种都只是周蕊玉自己感觉的而已,并无什么把握。
可她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所以只好赌上一赌,试探性地出声发问而已。
想不到一赌之后,竟然赌赢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用不着再继续隐瞒,做戏下去了。下一瞬,邵明恩便伸手揭去了她头上的布罩。
周蕊玉眼前一亮,终于可以视物了。
她扫了几眼屋子,终于弄清了,这是一间幽深如许的卧室。
她也看到了床畔站着的面色铁青,恨不得吃了她的邵明恩。
邵明恩俯下身,捏住了她下巴,强逼着周蕊玉与他四目相对。邵明恩恶狠狠地看着她,磨着后牙槽道:“周蕊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逃婚……”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邵明恩吗?”
“讨厌我讨厌到要离家出走……逃婚?!”
周蕊玉不吭声。
“你不想嫁给我……想逃婚?那么你想嫁给谁去?”
“说!你想嫁给谁?!盛怀新吗?"邵明恩从鼻子里冷哼出了这句话。
要知道周蕊玉暗中喜欢盛怀新,一直把自己的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深处,从来未曾对任何人透露过一字半句。除了娘亲周夫人看破一二外,她以为是从没有任何人知晓。
可此事竟然被邵明恩一言说破了。周蕊玉闻言,不由地大惊,而后又是大羞:邵明恩是怎么知道的?
见周蕊玉听了盛怀新的名字,反应便这般大,连瞳孔都收缩了,邵明恩便知过往他所有的揣测都得到了证实:她果然喜欢盛怀新。
邵明恩只觉得满口都是酸味,恼怒到了他咬牙切齿地道:“周蕊玉,我告诉你……这盛怀新若是对你有一丁半点的意思,他就不会娶旁人……你也看到了,这盛怀新如今与他夫人出双入对,恩爱的很……你为他逃婚?怎么?你想去盛家做妾吗?”
“可惜了,这盛怀新是在洋人学堂读书的,学的是洋人一夫一妻这一套……是不兴娶妾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没有!”周蕊玉从未这般想过,自然是矢口否认。
“没有?!没有什么?没有喜欢盛怀新?还是没有想着嫁给盛怀新做妾?”邵明恩恼到极处,说得每个字都似从后牙槽磨出来的一般。
“周蕊玉,我告诉你,我邵明恩没那么好的性子。你现在在我手里,就乖乖地听我话。不然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还有,周蕊玉,我告诉你:你是我邵明恩的女人。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除非我邵明恩死了,否则你就别想离开我邵明恩半步!”
另一厢,嘉兴城周家。
周祖铭周老爷从夫人那里得知女儿失踪后,自然是又惊又怒又担心不已,暗中派人四处打探寻找。
可周蕊玉的人被邵明恩关在他们邵家的在上海置下的房子里,插翅难飞。
所以,无论周家怎么找,都是一无所获。
这与邵家的婚事近在眼前了,周家急得如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