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周蕊玉闺房
周蕊玉站在房内,环顾四周,一切都与她离开前一样,仿佛不过是去街上买了个物件而已。可是她心里却知道,这几日于她而言,已是前世今生了。
从前,她还是不想认命的。她不想嫁给邵明恩,所以想要离开周家,想要逃婚。
可如今,她已经认命了,知道自己是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邵明恩的五指山的,所以心如死寂。
周蕊玉静站了良久,回神后,唤了两声香茗。
脚步声响起,却是碧嫂子推门进来:“小姐,可是有事要吩咐?”
周蕊玉不免诧异,问道:“碧姨,香茗呢?”
碧嫂子道:“香茗现今在柴房里关着呢……小姐不见了之后,老爷和夫人急坏了,便派了人四下寻找。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老爷和夫人急怒攻心之下,于是……于是便责罚了香茗……”
周蕊玉听了,拔脚便朝柴房去。
香茗被鞭打了一顿,趴在稻草堆上,稍稍一动,便疼得呲牙咧嘴地倒吸凉气……
幸好香茗平日里娇娇憨憨的,待人也憨憨的真心诚意。因她是在小姐周蕊玉身边侍候的,周家又只有周蕊玉这么一个小姐,平日里被周老爷和周夫人捧在掌心。所以平日里周家底下的人犯了些小事,经常会与香茗说,让她帮忙在小姐周蕊玉这边求情。周蕊玉是个面善心软的,听了香茗求情,问明情况后,大半都会去跟母亲周夫人说个情。周夫人宠女儿,见女儿蕊玉都开口帮着仆妇们说话了,多半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所以啊,这些年来,香茗背靠着小姐周蕊玉的这棵大树,攒下了不少人情。平日里的人缘是极为不错的。
只是因这回小姐周蕊玉的事情实在太大了,加上周老爷和周夫人遮着掩着不说破,所以众人都不敢去求情,怕触了虎须,牵连到自个儿。香茗挨了一顿鞭子后,往日那些帮忙的人念着香茗过往的情谊,偷偷地送药送吃食兼帮忙费心照顾。
所以这几日来,香茗虽然被周夫人下令关在了柴房不能出去,可是旁的倒也不缺。
这晚,因背上都是伤痕,因开始结痂,又疼又痒,香茗根本睡不着。
她远远地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朝柴房而来。
有人推开了柴房的门,出声唤她:“香茗……”
是小姐周蕊玉的声音。香茗顿时又惊又喜,转了头:“小姐……哎吆……哎吆……”
这一动便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香茗呼痛不已。八壹中文網
油灯下,周蕊玉只见香茗趴在稻草上,背上披盖了一件粗布衣服。她蹲下来,扯开衣服一瞧,只见那上头横七竖八的鞭打伤痕,红肿一片。
香茗跟着周蕊玉多年,平日里对她忠心一片,两人的感情亦深。周蕊玉见状,立时红了眼,落下了泪来:“香茗,是我对不住你……”
香茗宽慰她道:“小姐,香茗没事的……香茗马上就大好了……等香茗好了啊,到时候还要去邵家侍候小姐呢……”
听到这话,周蕊玉的泪便怎么也控制不住了,便刷刷地流下来了:“香茗,香茗……”她这些日子本就攒了无数的委屈和惊吓害怕,又无人可说,此刻落下泪来,竟然止不住。
一时间,香茗也陪着哭了起来:“小姐,我没事。你莫哭。”
“是啊,小姐。香茗不过是皮外伤而已,没有伤到筋骨……涂一些消炎清热的药膏,结了痂脱了痂便好了……”碧嫂子便在一旁劝解两人:“小姐,您和香茗都莫哭。老爷和夫人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事情与香茗没关系……可是因小姐不见了,香茗又是您的贴身丫头……老爷夫人一时气急了才会牵连香茗的……”
“小姐,咱们把香茗搀扶回房吧……在这柴房哪能好好休息呢?!”
香茗迟疑着不敢回去:“可是夫人说了……”
“你放心。这如今啊,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的气也就消了,不会再多加追究了……”
周蕊玉道:“是啊,香茗。如今小姐我回来了,有什么都由我给你担着。爹娘若是再要责罚你,就让他们先责罚我……”
第二日,邵明恩一起床,妹子邵明芬便过来了。
“大哥,你这几日是去哪里了?”
邵明恩从茂昌那里知道邵明芬曾经打探过他的下落,便道:“我去上海待了几日。”
邵明芬追问道:“大哥一个人去的?还是和谁一起去的上海?”
邵明恩在屋里头的圆桌上坐了下来,取过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而后方才出声问道:“明芬,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了。不用这么遮遮掩掩地试探我……”
“好。大哥,那我便问你。你可知道周蕊玉离家出走的事情?”
邵明恩搁下了茶杯,把目光移到了妹子邵明芬的这里,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
这不痛不痒、不轻不重地三个字一吐出来,邵明芬立时变了脸色,反应了过来:“大哥,周蕊玉真的与你在一起?是你把周蕊玉带走了……”
邵明恩从鼻子里哼出声道:“不然呢?”
邵明恩而后道:“这几日我和周蕊玉都在上海。还住在我们邵家在上海的房子里头……她自然不肯去。是我用了手段威胁她去的……她不敢不去……”邵明恩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周蕊玉。
邵明芬:“大哥,你知不知道周家以为周蕊玉不见了,四处派人打探……这件事情在嘉兴城闹起了轩然大波,如今在咱们嘉兴城漫天遍野的传闻……听说周家都急疯了……绍祺的母亲都急得病倒了……”
“还有……娘她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还寻思着要派媒婆上门打探清楚……幸而我见你这几日也不在家,实在是太巧合了些,所以拦了下来……”
“办得好。大哥承你这个情。”
邵明恩在回来的船上早已经想了一个计策,所以这会儿便对妹子邵明芬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用。至于传闻这东西,好破解的很……”
“今儿啊,你去周家,约蕊玉逛个街,去洋行买两件物件……蕊玉只要人在大街上走一遭,这些个传闻立刻便消失了……”
“买什么?”
邵明恩取了一张银票给她:“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当大哥给你添置一两件首饰作嫁妆。”
邵明芬也不推托,欣然收下了:“那我就谢谢大哥了。您放心。银票我收下了,事情也会给大哥办得妥妥当当的……周蕊玉这一出现,保管啊,叫那些个闲言碎语立时消了去……”
“好!我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于是,邵明芬前脚从大哥邵明恩这里出来,后脚便让丫头带封信上门邀请周蕊玉上街。
这不日便要出嫁,是不兴抛头露面,出门逛街的。
可周蕊玉的情况却是与旁人不同。
那周老爷周夫人听得门房来报此事,也觉得女儿周蕊玉与邵明芬出去逛一圈,当众露个脸,是平息了流言碎语的最好方法,立时便替女儿应了下来。
于是乎,这一日下午,嘉兴城的很多人都看到即将成亲的邵家大小姐邵明芬和周家大小姐周蕊玉一起逛街,去了洋行买了数件舶来货。
大街上,有人认出了邵明芬和周蕊玉,忙拉着身畔的人,道:“快看,这不是那周家的蕊玉吗?”
“你是不是看错了啊?她不是与人私奔了吗?”
“你自己细看。这不是周家的周蕊玉还能有谁?她旁边的就是那邵家的邵明芬……”
另一人定睛细瞧,果然不错,不由地脱口而出:“哎吆喂,这人真的是周蕊玉。她没跟人私奔啊?!”
“如今人活生生地在这大街上……怎么与人私奔呢?除非她是孙悟空,拔个毛能再变一个自己出来……看来啊,也不知是哪个人在背后嚼舌根,造谣生事?!”
“那真是太可恶了。这般毁人清白。”
”周家开的当铺,赚得钱也是不干不净的黑心钱……指不定让人记恨上了,所以编排了这些个出来……“
”说不定真是如此……“
”周蕊玉这么一出现,谣言便不攻自破了……也是件好事……“
“可不是。我看多半是谣言越传越厉害了。逼得那周家和邵家没办法了,索性叫周蕊玉上街走一趟,让大伙瞧瞧,以正视听。否则啊,这马上要成亲的闺女,按以往的规矩,哪有这般抛头露面出来逛街的……”
“你说得有道理。多半是如此……”
……
不多时,大街上的人都瞧见了周蕊玉和邵明芬两人。于是,所有的人都争着抢着来看周蕊玉,以证明所见不虚。
而后又是满城的议论:“这周家蕊玉明明没有与人私奔,也根本没有离家,也不知哪个人生事造谣?!”
……
周蕊玉与邵明芬分别后,便带着碧嫂子回家了。
她一进自己的院落。碧嫂子便道:“小姐,这一圈逛下来,想必您也累了。我去让厨房烧些热水,您洗个澡再休息一下。”
周蕊玉确实觉得疲累了,便道谢道:“有劳碧姨了。”
碧嫂子很快便命人把水提了进来,她亲自把冷水和热水兑均了,又伸手在水里试了温度后,道:“小姐,可以洗澡了。我来侍候您洗澡。”
周蕊玉忙道:“不用了,碧姨。你先去忙吧。我洗好澡就休息了。”
碧嫂子闻言,应了声“是”,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见屋子里无人,周蕊玉试过了水温后,方脱下了身上的一件件衣物,最后跨入了木桶里头。
她如今身子上都是邵明恩留下的痕迹,自然是不能让碧嫂子看到的。
这几天以来,周蕊玉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如今在自己熟悉安心的闺房,身子又浸在温热适宜的水里头,她将头轻轻地靠在木桶边,只觉得又舒服又疲累,不知不觉便阖眼小睡了过去。
周蕊玉因困倦而在木桶里睡着了,所以不知娘亲周夫人此时正轻手轻脚地进了她的房间,掀开了那通往小屋的帘子。
周夫人一眼便看见女儿雪白身上的那些个痕迹,虽然心中早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惊得捂住了嘴巴。
女儿蕊玉不肯说这几日之事,周夫人心里便越发不安心和胡思乱想了起来:莫非蕊玉受人欺辱了不成?
所以,她便吩咐了碧嫂子,若是蕊玉沐浴更衣之类的就第一时间来禀报她。她存了心,想要一探究竟。
可这一探,周夫人心中所揣测的得到了验证:蕊玉丢的那几日几夜果然受了凌辱,失了女孩子家的清白。
周夫人又是心疼又是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当夜,周夫人便对周老爷说了此事。
这周老爷和周夫人压根就没把周蕊玉事情往邵明恩身上想过。
此后,周老爷周夫人自觉着愧对邵明恩,加上邵明恩能力出众,带着邵家周家赚钱,日进斗金,周老爷对邵明恩这个半子那是比对周绍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还要好上几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