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邵明恩一勺一勺地喂周蕊玉吃红薯。
周蕊玉被邵明恩喂了数口,便闹了个大红脸,大为羞涩,道:“我自己来。”
邵明恩知道她面皮薄,“哦”了一声应下,但答应归答应,手上依然我行我素,继续一勺又一勺地给周蕊玉喂烤红薯。
周蕊玉就这样被他了一整个红薯,吃得饱饱的。最后,她嘴里含着红薯,大皱着眉头,嘟囔着道:“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这句话其实是普普通通的,但因含着满口的红薯,说得含混不清,听在邵明恩耳里的时候,竟有几分撒娇味道。
邵明恩心满意足地勾唇一笑,这才把送至她嘴边的小瓷勺移开,反方向地送进了自己嘴里。
他挖着红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剩下的两个烤红薯,他三下两下便吃完了。
之后,他让香茗撤去了木几上的油纸红薯片等脏物,清理干净后,便又给周蕊玉泡茶喝。
这茶才冲泡了头一泡,第二泡正在冲泡的时候,忽然只听外头院子里戴嫂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少爷,大少奶奶,夫人来了。”
周蕊玉闻言,忙欲从榻上起来。
邵明恩搁下了手里的茶壶,按着她不让她起来,道:“你如今怀了孩子,别动来动去的……你看明芬,如今为了保胎只能躺在床上……所以说啊,少动为佳……”
周蕊玉只能坐着不动。
这一耽搁,邵夫人和戴嫂便进了屋来。
邵明恩下了榻:“娘,您怎么来了?”
邵夫人一进来,便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榻上的周蕊玉,见她竟杵着不动,真是一点做人媳妇的自觉和规矩也无,心中便又厌恶大增了起来。
周蕊玉从婆婆邵夫人的目光里头看出了她的不喜,便赶忙起身下榻行礼:“娘。”
邵夫人这才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坐着便是了……别起来……仔细动了胎气……”
周蕊玉垂下眼帘,道:“媳妇不敢……”
邵明恩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便为周蕊玉向母亲邵夫人解释道:“娘,我方才也是对蕊玉这般说的,不让她起来……娘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的礼数……”
这邵明恩啊,饶是精明能干,却是一点不懂婆媳间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要是不帮周蕊玉说话,邵夫人含沙射影地说两句,这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可他开口说话了,还是帮媳妇周蕊玉的,这邵夫人心里头自然不是滋味。
戴嫂见状,忙笑吟吟地插嘴,道:“这不,夫人啊,最是记挂大少奶奶和她肚子的孩子了……每日里头都变着花样地给大少奶奶炖补品……今天下午,就让厨房杀了一只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炖了这一砂锅的老母鸡汤……这汤可是炖足了一下午……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看看,这颜色……金黄金黄的……喝了啊,那可是极补身子的……”
戴嫂一边说一边把汤煲搁到几上,掀开了盖子:“大少爷,大少奶奶多喝一点汤。”
屋内顿时满是鸡汤的香气。
周蕊玉忙向邵夫人道谢:“谢谢娘。娘有心了。日日都给我炖汤。”
邵明恩也一起道谢,又说,“娘,您快坐。儿子正要泡茶呢,你坐下,儿子给你泡几杯好茶喝。”
邵夫人闻言,笑道:“好。娘好些天也没喝到过你泡的茶了。”
……
邵夫人饮了两杯茶之后,便走了。
临走前又叮嘱了儿子媳妇道:“把汤趁热喝了……”
“是。娘。劳娘您费心了。”
邵夫人走出了儿子邵明恩的院子,方才压低了声音对戴嫂道:”幸好你方才机灵……我差点破功了……“
”夫人是见了她没规没矩的,心里头有气而已。“
”幸好你用这鸡汤把话带了过去……且还让明恩知道,我天天都给他媳妇炖汤……如此一来,日后他怎么也不会怀疑我这个亲娘头上的……“
”夫人这是一片苦心呐……为得还不是明恩大少爷和咱们整个邵家……“
邵夫人听了戴嫂这话,不免感慨道:”我的一片心啊,也只有戴嫂你了解……“
“夫人辛辛苦苦地操持着整个家,心心念念地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
这邵夫人一走,周蕊玉便觉得乏累地紧。
邵明恩便伸手摸了摸汤煲,触手依然烫热,便盛了一碗出来的,对她道:“喝了汤你再休息一下,好不好?”
周蕊玉因吃了一个红薯,加上陪着饮了两杯茶,腹中一点也不饿。
可这汤是婆婆邵夫人命人特地给她炖的……她自然不能说不喝。
于是,便在邵明恩的喂食下,又喝了一大碗的鸡汤。
这周蕊玉平素就是个心软的。
自打这日下午邵明恩给她买了红薯后,她也不知怎么的便对邵明恩的感觉改变了一些。加上两人成了亲,她又怀上了他的孩子,顿时在无可奈何之感外竟有了些许不同的东西。
从前,她被邵明恩的手段吓到了,吓怕了,所以一直觉得邵明恩太坏了,坏透了。
可成亲这么久了,她好像觉得邵明恩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偶尔的时候,她竟有种邵明恩好像很在乎她,将她捧在手掌心上的感觉。
她总是对自己说:肯定是你弄错了。
而后又强迫自己想着婚前邵明恩的种种不好。
可有一些光景,她是真的觉得邵明恩对她是好的。
总而言之,这些天来,周蕊玉心里头起起伏伏的,对邵明恩的冷淡比初成亲时候好了一些。
这一些些的好,身为当事人的邵明恩自然是可以察觉到的。
于是,他越发的对周蕊玉好了起来。
这一日,天色也是极阴沉,铅云低垂,天寒地冻,仿佛下一瞬又要下起大雪来了。
邵明恩在绸缎庄用过了午饭便开始想了:等下回家要给周蕊玉在街上带什么吃食。
如今,他最享受的便是给周蕊玉带街上的小吃回家,而后喂她吃,直到她直说饱了之后,他再吃光她剩下的食物。
之后,他给她泡茶消食,摸一下她日渐圆润起来的腹部,只觉得有种万事足矣之感。
邵明恩正想着:糖炒栗子好?包子好?还是烤红薯?或是蒸米糕好?或者小馄饨?还是带个粽子?
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而后推门而进:“大少爷?”
是茂昌。
邵明恩遂回了神,抬起了头:“什么事?”
茂昌支支吾吾了起来:“大少爷,我有件事情要禀报您。要是有什么不对的或是弄错了,您看在我辛苦侍候您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千万别责罚我……”
邵明恩闻言,却是笑了:“你直说吧。到底什么大事?你这般神秘兮兮,鬼鬼祟祟的……我看啊,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茂昌小心翼翼地道:“您答应了不怪奴才,不责罚我的,我才敢说。”
邵明恩想着差不多可以回家,便道:“行。我答应你。你快说吧。”
茂昌便压低了声音,把白荷母亲怎么来绸缎庄找他,他怎么去的白家,白荷怎么跟她说的怀孕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邵明恩。当然,白荷给他的赏银办事一事,他自是不会提。
邵明恩闻言,顿时便沉下了脸色。
茂昌一边说一边偷看他阴霾森冷的面色,顿时心里头便有些慌了起来:“大少爷,这便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邵明恩听完,冷哼了一声:“她这般说,你就信了。这都打发她两个多月了,指不定早有人接过手了,说不定还不止一个……怀得是谁的种还一定呢……”
茂昌道:“大少爷,我在白家附近找人详细打听过了,都说从没看到过有男人在白家进出……”
邵明恩又哼了哼,冷笑道:“没男人进出这事也做不得准的……当日,我把她包养起来的时候,什么时候出入过她们白家?!为了一点钱就张开双腿出来卖的女人,你怎么知道她就卖给我一个人?!指不定是哪个人的种,要栽赃陷害在我邵明恩头上……”
茂昌听了这话,便垂下头,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茂昌方又出声道:“大少爷,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倘若她真怀了您的骨肉,茂昌我知道了,不禀报给您,是我失职。可其他的……茂昌我实在是不知了……”
“事关重大!”邵明恩怒骂道:“屁大点事情,还事关重大?!”
不过呢,茂昌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于情于理,他都得禀报他这件事。
邵明恩遂又缓了缓口气,道:“茂昌,我知道你素来对我一片忠心。这事,我不怪你。你确实应该要把这件事情告知我的。”
茂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邵明恩发话,便按捺不住了,问道:“大少爷,这事情……您看要……要怎么处置?”
邵明恩自是不信白荷怀了她的骨肉。
邵明恩哼道:“怎么处置?!给她点银子……让她去把孩子打了。”
茂昌迟疑着道:“这……”
邵明恩一脸的厌恶:“这什么这?这种出来卖的女人,谁知道怀的是哪里的野种。这种野种能要吗?!赶紧去。给我把事情办妥了。”
茂昌已知这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了,这才应了声“是”,而后慢吞吞地出去了。
刚转身走了两步,忽然被邵明恩叫住了:“等等。”
“大少爷有何吩咐?!”
“这事你给我办严实了。倘若有一丝半点的风声传到你大少奶奶的耳朵里,我就把你从邵家撵出去。”
茂昌顿时一凛:“是。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