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阴沉沉的天空里头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石劲海来到了某个民房门口,抖了抖披风上的雪后,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有人在里头应了一声,而后过来打开了门。
“吱呀”一声响起后,门里头露出了李庆祥李掌柜的一张脸。他见了石劲海,眼里头露出了一丝微笑,忙招呼他进屋:“是石捕快啊……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着呢……快来屋子里烤烤火、热热身子……”
当日盛怀新识破了载沁侍从在家门口的埋伏,知道官府在捉拿自己。他知道自己这回是在劫难逃了,所以在送走了母亲和如锦等家人后,便把绸缎庄账房那里所有的银票和银子交给李庆祥与林忠祥两人,让他们把这些银子分发给了在盛家绸缎庄和机房做工的众人。
而后盛怀新在盛家坦然不惧地等官府上前捉拿他。
盛怀新被捉后,李庆祥便官府会查封盛家和盛家所有的家产。这银子在他手里,他恐夜长梦多,生出事端,所以在盛怀新被官府捉拿后的第二日,他和林忠祥便暗地里通知在盛家做工的所有人前来领工钱。
大伙排着长队伍,挨个上前领工钱。
众人红着眼含着泪,从李庆祥手里接过工钱:“谢谢李掌柜。”
李庆祥含泪回道:“别谢我。你们要谢的是盛家和少东家。是少东家把银子给我,叮嘱我要亲手交给你们的。少东家还说了,你们很多人在盛家做工多年,如今这情况……是盛家对不住你们……”
“少东家还说了,这钱不够付足你们每个人的工钱……剩下的钱啊,盛家先欠着……等日后……”说到这里李庆祥包在眼里的泪终于是滚落了下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道,“当日后,再跟大伙结清……”
“我呢,负责发你们银钱……林忠祥那头呢,负责给你记账……这盛家的绸缎庄和机房付了你们这银钱后还欠你们多少,我们都给你们记下来……”
“你们在我这里领了钱后,再去林忠祥和账房先生那里登记好……你们每个人原先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今日领了多少,盛家还应付你们多少……一个一个地都登记清楚了……这账啊,我们日后还要给少东家看呢……”
……
少东家这人都被官府抓走了,可被抓走前还不忘大伙的工钱。大伙听了李庆祥大掌柜的这些个话,纷纷感动不已,不由落下了泪来:“少东家真是个好人哪……”
“盛家一直仁义……这少东家仁义……”
“是啊……老东家在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急公好义……”
“盛家世代仁义……少东家仁义……”
“盛家世代仁义……少东家仁义……”
“盛家世代仁义……少东家仁义……”
……
这发完了银钱后,李庆祥便对外称病,闭门不出。
除了邵明恩想要利诱他出山,再三前来拜访骚扰他外,他便只见林忠祥和石劲海等盛家的旧人。
这一来二去的,他与石劲海也熟络了起来。
所以今日李庆祥李掌柜见石劲海前来,热络地招呼道:“真是赶巧了。林忠祥今日正好在我家里。咱们三人也有数日不见了,正好可以好好说说话。”
李掌柜将石劲海迎进了屋子里。
屋子中央搁了一个炉子,正燃着干燥的木柴。因被火熏着,屋子里颇是暖和。
林忠祥在屋里已经听到了是石劲海来了,所以站起了身相迎。
三人客气地寒暄了数句,而后便进入了正题。
“石捕快,你可是听说了那邵家的邵明恩已经把盛家绸缎庄和机房都吞了的这件事情?”
石劲海:“是啊。今日上午,他得意洋洋地带了人拆了盛家绸缎庄盛锦记的牌子,还当场用脚踩断……”
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遂传得绘声绘色,沸沸扬扬。
整个嘉兴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李庆祥掌柜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怪不得前几日邵明恩一直来请我去邵家绸缎庄,说什么都好商量……当时我便觉得不对劲……今日方知,他是早就谋算好了的……”
林忠祥双目圆瞪,怒不可抑:“这分明是邵明恩勾结官府,与那知府大人狼狈为奸,吞了我们盛家的绸缎庄和机房……”
李庆祥道:“就算人人皆知这邵明恩与官府狼狈为奸,谋算盛家又能如何呢……我们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三人叹息了一回,均知怀新大少爷闹得事情太大了。以盛家如今的状况,恐怕盛斯年盛老爷在,也是回天乏术,无能为力啊。
“怀新大少爷如今下了大牢,被押解去了京城……夫人和大少奶奶等人又不是逃去了哪里?她们一群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唉!我当初应当跟着她们,也好一路护着她们……”林忠祥一提起这事便悔恨不已。
石劲海听到了这里,转头四下看了看,而后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情?石捕快请说。”
石劲海道:“那捉拿了怀新大少爷,押解着怀新大少爷去京城的那个载沁贝勒爷,听说他的船在我们嘉兴府和松江府交接的河道里被人打劫了……我还听说怀新大少爷被人救走了……”
林忠祥和李庆祥闻言,顿时双双对视了一眼,又是惊又是喜:“石捕快,这消息可是真的?”
“我们县捕快房今日接到了知府衙门的公文通知,命我们捕快房的捕快去南城门设置关卡,严查进出人等……听说官兵们又在搜船只了……我看这情形觉着不对,便去了知府衙门那里找了个熟人打听,这才给打听出来的……我一打听出来,便来寻李掌柜了,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让他也一起高兴高兴……可巧了,林大哥今日也在这里……”
“那真是太好了。”
“也不知是谁救了怀新大少爷?”
“不管是谁救的?怀新大少爷得救了就好。”
“是啊。是啊。怀新大少爷得救了就好。得救了就好了。”
……
李庆祥问:“对了,石捕快,我听过一个传闻。说盛夫人和大少奶奶在苏州府的吴江县被人捉住了,嘉兴官衙的衙役们将她们押解回来,可后来听说那艘官船和那艘官船上所有的衙役都不见了……可确有此事?”
石劲海道:“这事情我也曾听说过。我也曾找人打探过真假。只知道这知府衙门的衙役确实有人失踪了,都有家眷上门问询了……但知府大人还未曾发放优恤金了……所以这事情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忠祥忍不住问:“会不会……盛夫人和大少奶奶也是被救大少爷的那伙人给劫船救走了呢?!”
……
同一时间,松江府
载沁沉吟着,踱步了许久后,方抬头问一旁的徐绪仁道:“绪仁,你说这伙打劫我们船只,救走盛怀新的人会不会等当日嘉兴府那艘失踪的官船有关?!”
徐绪仁:“其实我也早想说这事情了。我看那群劫匪训练有素,上下船的动作敏捷以及用利刃割脖等手段十分熟练老辣……绝对是惯做了的……为首那个人,武艺高强……这群人看着不像是革命党,反而真的像是劫匪……”
载沁点头:“我也觉得不像是革命党……可如果不是革命党,那谁会救这两个犯人呢?”
“我问过松江府的人,他们说常州府、苏州府、苏州府、湖州府、嘉兴府和他们松江府这一带的枭匪猖獗,到了年底那更是时常出没……可一般也是打劫过往的船只和打劫富户乡绅……从没听过会打劫官船劫犯人的……”
“这土匪敢劫官船?!难不成他们真不怕死吗?!这是其一。”
徐绪仁继续分析道:“当日我们在嘉兴府的时候,嘉兴知府曾跟我们说过,说这盛怀新之父当日就被枭匪绑架,盛家被枭匪索要了巨额赎金……后来盛家筹足了钱把赎金交了,但枭匪们不讲信用,还是将盛怀新的父亲杀了……照这么看的话,这枭匪与盛家绝对不是什么朋友,否则怎么会绑架,还杀人灭口呢?!……至于盛家呢,与这枭匪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看,这盛家跟枭匪也不可能有关系。这枭匪也不可能会救盛怀新啊?!这是其二。除非……除非……”
载沁听到这里,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革命党高价收买了枭匪们,让他们出手救人……”
载沁:“有这种可能性吗?!”
徐绪仁皱眉道:“否则这桩事情怎么说……也说不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