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县,孟余亭院落
盛怀新来了过后,盛老夫人那是欢喜不禁,狂喜不已。
自打盛老夫人醒来,她每日每夜挂念的便是儿子盛怀新的安全。
她与媳妇沈如锦曾经被官府的官差捉拿住过,下过牢狱,知道那些官差是个什么嘴脸。当时她们为了逼媳妇沈如锦说出盛家其他人的下落,对她行刑。
所以盛老夫人见了儿子蒙着脸,虽然不知到底伤得怎么样,可想着那些官差心狠手辣,对自己一个老太婆都能下毒手,儿子盛怀新显然是受尽了其惨无人道的折磨。
盛东青也迈着小腿跑了过来,一口一个地唤:“爹……爹……爹爹……”
“爹爹……”
盛怀新一把抱住了跌跌撞撞着跑来的盛东青,欢喜酸涩:“东青……”
“爹……爹爹……”盛东青一把搂住了盛怀新的脖子。
另一头盛怀敏见状,也挣扎要从为珍姑娘的身边下来。为珍姑娘知道她什么都要跟着东青,便把她抱了下来,并一再叮嘱关照:“怀敏,这是你怀新大哥,可不是你爹。要唤大哥……可不能跟着东青叫爹……知道不?!”
“唤大哥……不许唤爹……”
盛怀敏:“大……哥……”
“对。要叫大哥……”
可前一息才关照好,下一息盛怀敏早就张口唤“爹”了。为珍姑娘想捂她嘴也来不及。
屋子的气氛本是酸楚难过的。
盛怀敏跟着盛东青像传声筒似的,众人顿时又被这连两个孩子给逗乐了。
盛怀新如今身子极虚,连走动都吃力,如今抱东青已是勉力之举了。东青又壮实,不能让盛怀新抱久了。沈如锦便伸手从盛怀新手里接过了东青:“东青,乖。让娘抱。爹爹饿了。让爹爹坐下用点饭菜。”
盛老夫人望着儿子媳妇孙子这副温馨画面,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她早做了最坏的打算,今生是见不着儿子最后一面了。可没想到,竟还能一家团聚。
真是老天庇佑。菩萨保佑。
“怀新,来……快坐下……吃点菜……”盛老夫人拉着儿子盛怀新的手入桌。可才一拉住了儿子的手,便发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低头一看,只见儿子左手手指的指甲盖竟然根根都被拔尽了。
十指连心。平日里指头上有个伤口,便觉得痛彻心扉。更何况被生生拔去了指甲盖……
盛老夫人心疼儿子,只觉鼻子一酸,便要落下泪来……
可她怕自己这么一哭,这好好的气氛便给破坏了,媳妇沈如锦等人安排的这顿年夜饭便吃不成了。于是,盛老夫人强忍着悲痛,拉着儿子盛怀新的手坐下。
盛老夫人给儿子盛怀新夹菜:“怀新,来,吃菜……”
另一厢,谢三嫂见盛怀新来了,盛家众人团聚,她在一旁看着也觉得鼻酸眼热。她见众人都围着盛老夫人和盛怀新,便偷偷地从屋子里退出来,提着灯笼来到了灶房,准备再炒几个热菜,给盛家众人端去。
谢三嫂点燃了灶房里的两根蜡烛,环顾了一圈灶房,见大锅里头还有温热的鸭汤,还有备着春节时候的一头杀好的猪。她便拿了刀,在猪身上割了一条肉,用腌好的酱菜和新鲜洗净的蔬菜下油锅炒了两个菜,与此同时又在另一个灶头里头添了柴火,加热鸭汤。最后,又盛了一锅的鸭汤,给盛家众人一并端了过去。
“这些个菜都凉了。盛少爷尝尝这个。刚出锅的。”
盛老夫人等人见了热腾腾的菜,不觉感动:“劳烦你了,谢家三嫂。谢谢。”
“哎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这有啥可谢的。”
盛老夫人亲自给儿子盛怀新盛一碗老鸭汤:“怀新,来……喝一碗鸭汤……谢家三嫂和你媳妇,你三嫂,怀秀她们炖足了时辰了的……”
盛怀新用双手接过娘亲递过来的汤碗:“谢谢娘。”
他这一接,怀秀、为珍姑娘等人便看见了他手上未退痂的斑驳伤疤和没有指甲盖的手指。盛怀秀眼一红,差点没忍住。她赶忙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谢三嫂见状,忙对盛怀秀道:“怀秀,咱们把这几个菜端去灶房热一热?”
盛怀秀应声道好,与谢三嫂端了托盘,去了灶房。
一出屋门,她便大踏步地往偏僻地灶房跑去。
到了灶房,盛怀秀便控制不住自己了,泪“刷刷”地便落了下来。
谢家三嫂心地良善,能体会盛怀秀的心情,便默不作声地将自己手里的托盘搁下,又一手接过了盛怀秀手里的托盘,一手抚了抚盛怀秀的背,以示安慰。
“三嫂……那些人怎么能这么心狠手辣……对我大哥……他如今……如今都快没人样了……”盛怀秀抽泣不止。
谢家三嫂只是一遍一遍地用手抚摸着盛怀秀的背:“没事。没事。现在大当家把人救出来便好。”
“你想想,若是没人救出来,那他在他们手里还得多吃多少苦头……”
“如今人就出来了,咱们每日三顿地给他炖补汤,不出半年啊,必定可以把伤养好,把身子养好了……”
盛怀秀含着泪点点头。
“好了。不哭了。咱们不哭了。今儿是大年三十,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大日子,不兴哭的……咱们不哭了……”
……
嘉兴城,邵家
周蕊玉见实在是找不到邵明恩,又不能让公婆邵进年和邵夫人在饭厅久等下去,不得已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饭厅禀报公婆。
如今公婆都不喜自己,恐怕今晚免不了要给自己脸色看了。
可就算如此,也只能熬。
邵进年一听媳妇周蕊玉的禀报,说怎么也找不到明恩,也觉着纳闷奇怪:“找不到明恩?”
邵进年对儿子邵明恩了解得很,知道儿子他不是个不分轻重之人。再说了,是与海师爷一起出去的,且知府李大人也不在家里头……他仔细一揣摩,心道:明恩莫非是跟着知府李大人还有海师爷去办事去了?否则不会不回家吃年夜饭的。
又想:这大年夜的,明恩这次办得事情甚至都不能让茂昌回来告知一声……显然是极为重要之事……
邵进年邵老爷行走商场多年,知道官府中人贪欲极重,欲壑难平。但凡沾染上了,有些人不止捞不着半分便宜,还弄得个倾家荡产。所以他素来是不喜跟官府打交道的。
可如今儿子已经攀上了知府李大人的线,成功拿下了盛家的产业,他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心道:儿子邵明恩年少气盛,有他的宏图大业。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早历练也好过晚历练。
就让儿子明恩去吧。反正这个家迟早要交到儿子明恩手里的。
邵进年邵老爷想到此,便对邵夫人、女儿明芬,小儿子明秋道:“既然明恩有事,也不知何事回来。那我们就先开动吧。”
他们主人不吃饭,底下的人也无法吃年夜饭。
周蕊玉听了公公邵进年的话,便吩咐底下的人送上了热菜。
底下的人应命而去,不片刻便端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热菜。
邵进年见媳妇周蕊玉忙里忙外的,加上知道夫人最近对周蕊玉颇为过分,他又应承了儿子邵明恩的一年之期,便和蔼地对周蕊玉道:“明恩媳妇,你也坐下吧。让下面的人忙乎去。”
周蕊玉眉目低敛,应了声“是”,而后便也入桌了。
嘉兴城,石家。
石劲海与老娘吃完了年夜饭,便起身来到了灶头,掀开了木头锅盖,盛了一碗的鸡肉又盛了一碗的鸭肉。
“娘,您先歇息吧。我拿点酒菜去给光叔,陪他再喝两盅。”
“早去早回。”
“好。”
于是,石劲海提了竹篮子,去了盛家门房光叔住的小屋子。
话说,盛怀秀在灶房里头痛快地哭了一回。
之后,她便与谢家三嫂一个烧火,一个热菜,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便将菜又重新热了热。
正在盛出来装盘期间,忽然有帮里的兄弟推门进来。那人看见谢家三嫂,便含笑作楫:“哎呀,三嫂,您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也给我们做一份。”
谢家三嫂道:“去去去。你让胡子去做。”
这胡子便是帮里的烧菜师傅。素来帮中众人的伙食都是胡子师傅烧制的。谢三嫂只负责自己当家谢遵礼的伙食,当然她每回烧好菜,也是会给大当家孟余亭端一份过去。
“胡子老师傅做菜的手艺哪里能跟三嫂相提并论?!”
他一边说一边便端起了两盘菜,拔脚便溜了:“三嫂,你就当心疼兄弟们。这两盘菜我端去给兄弟们尝尝……”
那人一溜烟便跑了。
“不成。不成。我们自己要吃的……你给我放下……”谢家三嫂追也追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那人端了菜,转过了一个弯,忽然有把刀迎面而来。他懂点拳脚功夫,反应敏捷,赶忙往后一缩,笑骂道:“哎吆,兄弟,今儿可是的年三十……你这么动刀动剑地开玩笑,万一伤了人,大当家可是要发怒的……”
对方不发一言,又是一刀劈了过来。
“奶奶的……你玩真的……”
那人往后退,忽然只觉得后背一凉一痛,他已经后背已经中了一刀……前面的刀又是迅雷不及掩耳地砍了过来,他躲避不过,眼睁睁地看着刀锋一点点在眼前放大……
“你……”他想问“你们到底是何人”,可他只来得及发出了一你字,便被砍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