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四月五月天,家家养蚕不得闲。哪怕日日忙辛苦,只怕蚕蛾不结茧子。也大要拿刀切细,叶湿要用布擦干。儿啼女哭顾不得,把蚕当作儿女看……”
沈如锦与赫若男等人来到了春娘家,远远便听到春娘在给孩子唱蚕歌。
春娘家附近的邻居见了沈如锦和赫若男几人来,便知道春娘家养的蚕结茧子了。大伙便都纷纷过来看春娘家的蚕茧。
如今春娘家养了夏蚕,不仅养成功了,且养的蚕个头肥大,众人先前便来看过数回,都羡慕不已,纷纷道:“春娘,我们养蚕的,个个都听过龙蚕的传说,说龙蚕个头很大很大,谁家养出了龙蚕谁家就发财了。但千百年来,这龙蚕也只是传说。可你这么多蚕匾里头养的蚕啊,确实真的每条蚕都大啊……”
春娘打开了蚕房的门,众人一看,只见蚕房里的蚕匾上,架子上甚至是地上,都结满了又白又大又光洁的茧子。
茧子拿在手里,更是沉甸甸的有分量。
众人养了这么多年的蚕,这一看,便知个个都是好茧子。
“哎呀,这都不用林家收茧行的掌柜评,我都能评定等级。这茧子啊,若不能得优等的话,那还有什么茧子能得优等?!”
“可不是。”
蚕娘们个个都恋羡不已,纷纷对沈如锦和赫若男说:“如今我们是真信了……接下来,我们跟着你们养这改良蚕种……你们养什么我们就跟着养什么!”
“好好好。”沈如锦对众人说,“赫若男姑娘和她的同学们冷藏浸酸的方法使秋蚕的蚕种孵化,且她们已经小批量的试养成功了……接下来,我们和春娘都要试养……若是大伙愿意的话,可以与我们一起试养秋蚕……”
众人一听,因祖祖辈辈实在都没人养过秋蚕,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不免又有几分犹豫了起来。
片刻后,有人道:“好。我跟着你们一起养秋蚕。反正如今我家桑叶地里的桑叶都绿着,不养也是无用……我就自个儿辛苦一点……”
“我也跟着你们一起试养……”
“我也一起养……”
其中一个蚕娘叫夏婶,她在厨娘开始养夏蚕的时候,就不看好,甚至放话说“这夏日这么热,能养得出好蚕,我就从村头爬到村尾”,如今见了春娘的蚕茧子,也信服不已。她站在人群最后头,跟着众蚕娘举起手,呐呐地开口:“我也养……”
于是,有人便笑话:“哎呀,夏婶,你不是不信春娘能养出夏蚕吗?还说春娘若是能养得出好蚕,你就从村头爬到村尾……”
夏婶窘迫不已:“哎。这不……祖祖辈辈都没养过嘛……”
春娘忙打圆场道:“哎呀,过去的事情咱们都不提了,不提了……”
春娘笑吟吟地对夏婶道:“夏婶,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若男姑娘她们那里拿改良蚕种……”
夏婶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这要养秋蚕,我接下来得去桑树地上给桑树施肥,让它的叶子肥大一些……”
“是啊,我也得去……有道是秋捻八月泥,桑树涨破皮……”
……
沈如锦和赫若男见了众人都愿意养秋蚕,不觉欢喜微笑。
不过,沈如锦和赫若男等人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用她们养的夏蚕的蚕茧来改良的缫丝车来缫丝。
“如锦,你小心门槛。”赫若男搀扶着腰肢臃肿的沈如锦走进了一间屋子,“你看,这架便是我罗钟同学改良后的缫丝车……这架是没改良过的土制缫丝车……”
罗钟同学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眼镜,对沈如锦介绍道:“日本,英国,法国,美国等国家都有他们生产的缫丝车……不过进口他们的机器设备,不止价格贵不说……这些国家都极坏,还设置了陷进……比如买了他们的机器设备,便要受制于他们,此后必须要购买他们的零部件……否则但凡机器设备出了任何问题,便修不好……机器修不好,不能开工,那不就等于白买……如此原来,购买机器设备要花一大笔钱……购买零部件又要花一大笔钱……他们通过这个方法,便可以源源不断地赚我们中国人的钱……”
沈如锦一想:确实便是如此。
“我就是见不惯,所以便在日本学习研究他们的缫丝车设备……回国后,我便自己倒腾改良……”
沈如锦闻言,顿时肃然起敬。
“我和若男同时操作两部缫丝车子,你便能看出改良过的缫丝车和没改良过缫丝车的区别和效果了……”
罗钟和赫若男给沈如锦演示了改良缫丝车。
改良后的缫丝车转数快,效率提高肉眼可见。
罗钟道:“我增加了这个,还有这几个零部件……可惜我们国内工业太落后了,这些个东西都很难制作出来……若是要购买,还是需要跟国外订购,然后加以组装……但是单单购买零部件,费用相比购买整机,那是便宜不知多少。”
沈如锦在心里早就有了要开缫丝坊的念头:“罗同学,如果我们开一个缫丝加工坊,需要你帮忙订购,组装,改良缫丝车的话,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之所以改良缫丝车,便是想要提高我们国家的缫丝效率,可以与日本人,洋人们一争高下。若是不真正落实下去,我的改良就白改良了……”
“太好了。”
沈如锦与他们详细商谈了一番。
赫若男送大腹便便的沈如锦回家。
可两人刚到村口,忽然看到了盛怀秀正脚步匆匆地迎头过来。
盛怀新见了沈如锦:“大嫂,你可算是回来了?”
赫若男见盛怀秀面色焦虑,显然是有急事,便道:“如锦,那我先回去了。”
沈如锦自是感谢了一番。
待若男姑娘稍稍走远后,沈如锦方道:“怀秀,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头出什么事情了?”
盛怀秀这才道:“大嫂,大哥人不见了……”
沈如锦大惊失色:“什么?!可是被官府发现了……”
盛怀秀见大嫂沈如锦着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哥是自己离开的。他留下书信两封,一封是给你的,一封是给我和娘的……我怕娘担心,所以不敢把实情告诉她,便先来找大嫂您……”
盛怀秀从怀中取出了大哥盛怀新的信。
沈如锦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会里同志们为了救国,革命起义,舍生忘死……我却在乡间忍辱偷生……大家和小家,只能选其一……如锦,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我们有幸生在和平幸福年代……”
怪不得今日赫若男来接她去春娘家的时候,临走前,盛怀新拿了顶油纸伞给她,再三叮嘱她:“最近天起炎热,你要注意自个儿的身体,要注意腹中的孩儿……不可太过劳累……”
可是她当时不觉有异,只是含笑地接过了伞,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便与赫若男离开了。
她甚至没有回头多看盛怀新一眼。
沈如锦把信捂在胸口,眼帘一阖,泪水潺潺而下。
那一年,是1907年(光绪三十三年)的7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