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泛水，个中几多痴男怨女。
冷蝶自认这些年见多了情情爱爱，可到了事关己身时，却难抽身，甚至整副身子骨都像是被蚁虫啃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不过她到底也不是个普通女子，这些年在这清河经营，明里管着这沿河两岸三分之一的楼子的芷情，暗里她是掌管湖安情报与钱袋的冷蝶。
且，她又是许妈妈最器重的女儿。
她告诉自己不要急。
冷蝶提着曳地的裙摆起身，将情绪收敛一空，“属下一时糊涂，请主上责罚。”
陆寅没什么表情，“往后清河之事会有专人与你交接，不必再传信于本座。”
“主上……是！”冷蝶还要辩解，收到陆寅冷冷一瞥，只得咬牙认下。
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连每月书信往来也没了，虽然信中只有公事再无其他……
冷蝶退了出去，陆寅坐在椅上揉了揉眉心，望向屏风处，“可听完了？”
锦泱仍站在屏风后未动，直到他带着些许无奈，
“是我不察，我给咱们皇后娘娘赔个不是。”
陆寅这一生也曾做错过许多事，但错这个字，从未在他口中出现，唯独，连连栽在锦泱身上。
锦泱旋着衣摆从屏风后出来，那银色的面具，也不知何时已被她重新戴上，略显冷硬。
陆寅以为她仍在生气，便耐着性子去哄，“这冷蝶是故人之女，不好杀……且清河又是敛财之地，事关重大，一时也不好换人……往后我也再不来湖安再不见她，可好？”
他见过太多也经历太多，心思通透明澈，明白这会儿必须要将事情解释清楚，若不然埋在心里成了锈钉，可就不好拔了。
陆寅万不愿因外人而生出无用的龌龊平白耽搁时间，见她还有些别扭，便将人揽过怀里，贴近时才发现，刚刚自己指力稍重，那玉润一般的下颌上红了一片。
可惜，他并不后悔，甚至还想烙印更多的痕迹……
锦泱默认接受，陆寅却以为她不满意，须臾，他鼻腔昀出一段长气，纵容道，“罢了，我想办法，给我点时间，一个月内世上再无此人……”
锦泱真想揭开陆寅的脑盖骨去瞧瞧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浆糊！
她推着陆寅胸膛，颇为嫌弃，“我像你吗？动不动就是杀了谁？杀一个轻松，你能杀遍全天下？”
陆寅剑眉蹙起，复又压下，睫羽压出一片阴影，遮住瞳眸，自然就露出一副可怜模样，嘴角一耷，写满了委屈，
“若全天下都要觊觎泱儿，我能。”
什么沈霄什么梁决，他都想杀，由己及人，锦泱嫉妒，他非但不拦，还更要开心。
“杀人能解决什么问题？若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杀一个冷蝶，还会有热蝶，往后还会有无数个蝶，杀得完吗？若你心在我这，哪怕有千万个蝶又如何？”
陆寅沉默着不说话。
他想说的是杀得完，但此刻若是说了，泱儿大抵是要生气的。
姑且就听着罢。
锦泱握住他的手，指腹与指腹交缠，滑过他的掌纹，指节，又握着他的手覆在自己面颊，给了暧昧又不失警告的说道，“往后你不许再骗我，也不要将一些无关紧要之人牵扯进你我之间。”
她顿了顿，“梁决之事你若心里实在不愿，剩下的人我可以让大哥去请，也是我欠考虑，总还拿出嫁前去看待，现在想想，也该避嫌。”
陆寅笑容真切，“你把名单交我一份，等回京，一个不差的都给你笼络回来。”
锦泱敬谢不敏，“算了，可信不过你们东厂，拿刀给人家逼过去有什么用，这件事不用你管，反正你要记住，再不许骗我！”
陆寅起身去倒了盏茶，稍有些凉了，不过对于他来说却是正好冷静，
“没骗，今日我不是来见冷蝶的，是来见许妈妈，也就是冷蝶的养母，她是这条船原本的老鸨，早几年前，河东军费一大半都是从清河这里出，几年前被暗杀落了病根，于情于理，来了湖安，我该来看看。”
陆寅没说更复杂的关系，许妈妈是他奶娘，他前脚进宫，许妈妈便孤身来了清河，为帮他筹谋更多银子，自甘落进这清河淤泥里。
这次来，陆寅实则还想劝她回京，可惜，对方一口否决，说什么年纪大不愿远走，实则还是放心不下湖安这里。
想留在这里替他守着，顺带照看着冷蝶。
锦泱正眼去瞧陆寅，“罢了，揭过吧。”
陆寅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似有笑意，等锦泱再看，还是那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双眼空洞，“娇娇不信我啊……”
锦泱错愕，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不信……”
陆寅又叹，“唉……也不愿同我敞开心扉……”
锦泱：“……”
“也罢，像我这种人活该孤家寡人一辈子……”
锦泱干脆以唇堵住接下来的话……
陆寅抱以回应，且反客为主，难得的投怀送抱，他自然无比珍惜。
少顷，楼船外传出鼓乐之声，陆寅松开手臂抽身而起，他打开窗，只见大大小小的画舫花船已经汇聚一起，暧昧道，
“花榜会快开始了，泱儿想要还是等晚上回去吧……”
他不过是习惯随口逗弄，岂料锦泱却软软糯糯的回了个嗯字，险些让陆寅破功，更是想直接将人掳回家！
还看什么花榜会？
锦泱理了理弄乱的衣襟，顺着窗口看过去，只见这里位置极好，居高临下，视野清晰。
“你早就选这位置了？”
陆寅将椅子搬过去给她，“不是，是收了传信给你选的，若不是你来，我也不会留在这儿……想吃点什么吗？瓜果？丝糖？还是瓜子？”
说着也不等锦泱选，便开门唤了玄鹰去准备。
锦泱侧手拄着头就笑，“怎么看你还挺开心，怎么，心里有些什么想法？若是有，九千岁可千万别客气。”
陆寅又搬了椅子挨着锦泱坐下，“泱儿怎知我有私心？”
锦泱瞪圆眼不敢置信道，“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