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会听老师话。
爸爸，我会认真学习。
爸爸，你不要生气。
爸爸，我有点笨。
公交车到站，踏进学校的那一刻，裴亦铭忍了一路的眼泪掉了下来。
但他要飞快擦掉眼泪，因为爸爸还在学校门口温情的和他挥手。
裴亦铭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挥了挥手背着书包飞快朝学校里跑。
肖帅看着小崽子飞奔进学校的小身影，老父亲欣慰的笑了。
看孩子飞奔进学校的着急样子，分明很爱学习嘛。
裴亦铭：“……”
早上七点半，耿娜的闹钟响了起来。
关掉闹钟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脸起床。
一楼的客房里没有单独的洗漱间，耿娜要洗漱得去楼上。
耿娜从房间里走出来，随手关房间门的动作一顿。
房间门上贴了一张便签。
“早餐在厨房里。我送孩子上学了。”
耿娜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撕下便签纸匆匆来到厨房。
电饭锅是温着的，打开，锅里是热气腾腾的肉粥。
冰箱上也有一张同样的便签纸。
“微波炉里有鸡蛋饼，凉了叮一下。”
耿娜看着鸡蛋饼和肉粥，笑了。
不是开玩笑吗？
“喂，小蓝，下午不用给我调时间了，我正常上班。”
“娜姐，你不是要去开家长会吗？”
“不用了，有人去了，就这样，把我要的资料准备好，我马上到工作室来。”
“好的，娜姐。”
……
“裴亦铭，你妈来给你开家长会吗？”
一个小男生拉住了裴亦铭。
裴亦铭低着头，思绪还没回过来。
“不来。”
“太好了！”
潘星华高兴得一拍手掌。
裴亦铭抬起头看过去，潘星华高兴道：“我就猜你妈不会来，我爸妈这次也没空来，等下周一去张老师办公室，我们一起。”
裴亦铭：“……我爸说他要来。”
“啊？！”
潘星华生气地走了。
裴亦铭紧张了一上午的情绪得到了一丝缓解。
肖帅把孩子送进学校后就去了学校附近的菜市场。
金阿姨是耿娜招的，肖帅看了看时间，给耿娜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三声之后，耿娜接了起来。
“喂。”
“娜娜，你看见我给你留的字条了吗？吃早饭了没？”
耿娜舀一口粥送进嘴里，听着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不疾不徐的传过来，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正在吃，有事？”
想到什么的耿娜吃粥的动作一顿。
“嗯，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耿娜放下了勺子，脸上的神情已经冷了下来。
“说。”
家长会去不了。
耿娜心中这句话刚结束，肖帅道：“你能不能把金阿姨辞了？”
嗯？
不是家长会吗？
“为什么要辞了金阿姨？她做了什么？”
“我觉得以后我在家里就不需要她了，你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给她让她走吧。中午回来吃饭吗？我正在菜市场。”
“可能赶不回来。”耿娜恍惚道。
“没关系，晚上回来吃也行，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做饭还能点菜？
耿娜努力回想裴作银的手艺，当初他们谈恋爱那会。
裴作银给她煮过挂面，煮过泡面。
煮过……粥。
其他好像就没有了。
是要让她在挂面泡面和粥里选吗？
“都可以，你看着做吧。”
“嗯，那我先去买菜了，挂了，你路上开车小心。”
“好。”
电话挂断，耿娜陷入恍惚，肖帅已经投入到了货比三家的买菜大业中。
“老板，你这白菜怎么卖？”
“两块一斤，你要多少？”
“这么贵，能便宜一些吗？”
“两块的白菜你还嫌贵，没有没有。”
肖帅在菜市场里转了两圈，买了两袋子新鲜又便宜的菜。
下一站，书店。
肖帅当然不是为裴亦铭买练习册。
他找了几本符合裴亦铭的年龄又有趣的故事书。
买完书又去了隔壁的文体店。
一通买买买下来，回到龙湾，已经快要十点了。
排骨焯水，大火煮开小火慢炖。
莲藕切块一起放进去，加一点大葱和姜就足够。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洗干净切小剁成肉沫，加上调料搅拌。
顺着一个方向，直到盆里的肉变得紧实。
抓一把肉沫在手里，虎口一挤就是一个肉丸子。
酥炸小丸子。
小火慢炸，熟了捞出来，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大火炸一遍，捞出来蘸辣椒面蘸番茄酱都很好吃。
菜心洗好，锅里水开先烫茎再烫叶。
一颗颗整齐的摆放在盘子里，炒了料汁浇上去。
白菜切片，清炒个白菜。
再拌一个凉菜。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裴亦铭自己坐着公交车回来，打开门就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寻着声响走到厨房，香味一下浓烈起来。
肚子咕噜噜叫唤，裴亦铭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揉了揉眼睛。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应该是金阿姨吗？
哦，爸爸昨天晚上说了，他要在家当家庭煮夫了。
刚遗忘一秒的恐惧又浮上心头。
看来他真的不能和潘星华作伴了。
“爸爸，我回来了。”
肖帅快速把肉丸子捞出来，闻言头也未回。
“嗯，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知道了，爸爸。”
裴亦铭背着书包朝楼上走很快洗了手下楼。
“快来吃饭，妈妈中午有工作要忙晚上才能回家吃饭，你来看看还喜欢吗？”
肖帅将一碗米饭放到对面。
裴亦铭走过来坐在早上的位置。
“谢谢爸爸。”
“乖，快吃吧。”
肖帅笑一下。
裴亦铭却被这句乖吓得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
肖帅：“……”
他装作没有看见，裴亦铭偷偷瞟一眼爸爸，偷偷松一口气。
“尝个肉丸子，你蘸番茄酱不辣。”
“知道了爸爸。”
裴亦铭小心地夹起一颗肉丸子轻轻放在番茄酱上，然后手一抖，肉丸子掉进番茄酱里，滚了厚厚一层酱汁。
裴亦铭心又哆嗦一下。
这次要被骂了吧。
偷偷抬眼看过去，肖帅正埋头扒饭，似乎没有看见刚才的一幕。
裴亦铭又松一口气，再一次小心夹起肉丸子放进了碗里。
其实裴亦铭并不喜欢吃番茄酱。
他不喜欢这股酸甜的味道。
但，爸爸妈妈都不知道。
爸爸妈妈告诉他不要挑食。
裹了厚厚番茄酱的肉丸子放进嘴巴里，酸甜味混合着肉香味，酥脆的口感，意外的还不错。
要是番茄酱少一点就完美了。
嗯？他好像能接受番茄酱这股味道了。
“感觉怎么样？好吃吗？”
裴亦铭小小地点点头。
肖帅笑着夹起一颗肉丸子，蘸了一点点辣椒。
“你再尝一下蘸辣椒面的，爸爸只蘸了一点点，应该不太辣，你尝尝，这是另外一种滋味，也很好吃。”
裹了一点点辣椒面的肉丸子放进裴亦铭碗中。
裴亦铭握了握拳，夹起来咬了一口。
辣椒面并没有想象中的辣，很香。
裴亦铭抬起了头。
肖帅笑道：“尝出来了吧，辣椒面里爸爸放了磨碎的芝麻和花生，这辣味你还能接受吗？”
裴亦铭愣愣地点头。
“喜欢你就多吃一点儿。”
肖帅一边吃饭一边偷偷观察裴亦铭。
裴亦铭同样也在观察肖帅。
这算是父子俩之间的第二顿饭。
裴亦铭从一开始的紧张在肖帅的忽略和笑容中渐渐放松下来。
肖帅也观察到了，裴亦铭更喜欢吃蘸辣椒面的肉丸子。
就算吃得小脸通红额头冒汗，也还想吃。
“吃点青菜吧，排骨和莲藕也很好吃。”
裴亦铭要去夹肉丸子的筷子转了个弯。
“知道了爸爸。”
这句话，裴亦铭回答得很机械。
肖帅也从原主记忆中翻到了原因。
这是裴作银和耿娜要求的。
孩子和他们对话，他们会忽略。
但他们和裴亦铭对话，裴亦铭必须做出回应。
要有礼貌，要认真，要大声。
“爸爸，我吃饱了，我来收拾碗筷吧。”
“好啊，辛苦你了。”
裴亦铭收碗的动作又是一顿，抬眼看去时，肖帅已经离开。
桌上的菜都被扫空，电饭锅里的米饭也刚好吃完。
裴亦铭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卷了袖子刷锅。
这是金阿姨教他的。
水流穿过手指，一点点将锅上的污渍洗干净。
裴亦铭的心情也一点点跟着变得透亮。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尤其是一个人在家时，家里空空荡荡，有水流声伴着他，好像都没那么空荡了。
说到金阿姨。
金阿姨呢？
今天爸爸做饭，金阿姨休息吗？
那明天呢？
“金阿姨以后都不来，爸爸做的饭你还喜欢吗？”
这对裴亦铭来说是一个噩耗。
金阿姨不来了。
爸爸真的要留在家里了。
忐忑，很忐忑。
但心底深处又生出一丝小小的欢喜出来。
“有作业吗？去写作业吧，家长会要几点到，是下午就一起跟你去吗？”
“老师说三点半到，我们要上完第一堂课才开。”
“这样啊，那我睡个午觉再去正好。”
“爸爸，”裴亦铭叫住了要上楼的肖帅。
肖帅回过头来，“怎么了？”
裴亦铭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揪着衣角，好像要把那一片衣角都扯下来一样。
肖帅含笑看着裴亦铭，声音又放柔了一度。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老师说，要背两首古诗，找家长。”
裴亦铭鼓足勇气说完就一眨不眨地看着肖帅。
心跳好像擂鼓，有汗珠从头发丝里渗出来顺着额头流下来。
他很紧张，很紧张。
裴亦铭脑子都是空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叫住了爸爸，怎么就说出了这翻话。
他明明那么笨，他才会背一首古诗，他……
“好，走吧，爸爸跟你一起回房间。”
肖帅冲着裴亦铭招招手。
裴亦铭突然就后悔了。很想说刚才开玩笑的怎么办？
“要背哪两首，你都记住了吗？”
肖帅坐在单人沙发里看着裴亦铭。
裴亦铭直视着爸爸的眼睛，动了动嘴唇。
“没关系的，记不住就再记两遍，把课本拿出来吧，爸爸跟你一起看一下，要背哪两首诗。”
“要背《忆江南》和《惠崇春江晚景》”
“哦，白居易和苏轼的诗。你能记住一两句吗？”
裴亦铭一边打开书包一边点点头。
“那你先把记住的背给爸爸听吧。”
裴亦铭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打开第一首诗，把书递给肖帅。
肖帅接过，裴亦铭站直身体，把手背在身后，仰着小脑袋背道。
《忆江南》，唐，白居易。
“江南好……”
然后就好不出来了。
“……风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亦铭背在身后的手指都快搅断了。
他明明在学校背会了这一首的，为什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就好像突然失去了这段记忆。
“你太紧张了。”
肖帅把课本递回去。
“你们老师已经教了这首诗吗？”
裴亦铭点头。
“老师教过了。”
大多数同学都会背了，他明明也是大多数中的一员的。
“那你能给爸爸讲讲着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裴亦铭：“……”
爸爸那么聪明不知道吗？
这个念头只是浮现一瞬就被裴亦铭甩开。
他捧着课本认真道：“这首诗是讲江南的风景……”
或许是一直盯着书的缘故，也或许是裴亦铭真的对这一部分记得很牢靠。
裴亦铭很顺畅的把诗意说了出来。
“你现在合上书本，闭上眼睛。”
裴亦铭乖乖照做，小模样认真又可爱。
“把这首诗背出来吧，《忆江南》……”
“《忆江南》唐，白居易，江南好……”
裴亦铭的脑海中好像有一幅画在缓缓展开。
他闭上的眼皮颤啊颤，声音却一点都没再颤，很顺畅的把整首诗都背了出来。
肖帅双手拍在一起。
“很棒，看，你这就背下来了。”
裴亦铭睁开眼睛，肖帅笑眯眯道：“爸爸都说了今天不会生气，你别那么紧张。”
裴亦铭的眼中迸发出了神采，好像黑暗的井底被光束照了进去，水波动荡间，光又被折射出来。
“另一首呢？”
裴亦铭摇摇头，“老师说预习先背下来，还没有跟我们讲诗意。”
“这样啊，那爸爸跟你讲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