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蓦然发酸,水汽氤氲眸间,盈盈欲滴。
她左右手搭覆唇边,十指剧烈抖动,喉头好似被异物堵住,轻声哽咽道。
“不可能……不可能……”
又是画像,又是测量尺寸,然后失踪。
沈眉下意识摇头,黑瞳瞬间扩大,抬首望向满室彩绘泥像。
一束月光从顶端孔洞,斜落至她周身,晕染片片晕黄。
众乐伎仿佛破壁而出,或反弹琵琶,或横笛吹奏,或低眉捻花,或舞动纱带,让人宛如置身仙境。
各式柳眉星目,樱桃小口的女子,逐一环绕沈眉身旁,乘风飞舞跳跃。
甚至恍惚间,小叶子与团团也穿戴华服,嬉笑地围拢过来,形似鬼魅。
沈眉只觉头昏脑涨,双腿站立不稳,好像在风雨中摇曳的芦苇。
若非亲眼所见,绝难当真。
她把心一横,弯腰寻到碎石块,冲离得最近的泥像砸去。
那飞天抚琴手背,绽出几条细纹,随着敲打逐渐裂开。表面泥块簌簌落下,脱落内里显露一块漆布。
颤巍巍拆开破旧布料,暗黄掌腕关节及指骨,顿时映入眼帘。
狭窄掌面同短小指头,无一例外都表明尸体尚未成年,还处于幼儿阶段。
沈眉眼前猛然一黑,径直瘫倒在地。
耳畔依稀回荡话语,王仵作神情肃穆,言县衙卷宗多有疑点。不仅缺失错漏,数十年每至四、五月时分,便频生女童失踪案。
那一声声无力叹息……
如今问题迎刃而解,为何失踪案持续爆发,仍未能让州府知晓。
首当其冲便是重男轻女,没有去衙门报案。其次,大部分女童家境贫寒,爹娘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寻找。
至于案件高发时段,乃浴佛节前后,那就更容易解释。
桃县人口基数有限,适龄的幼童偏少,且凶手不会蠢到招惹富户贵女,唯有扩展捕获范围。
花银两向拐子贼买货,命令山魈留意官道,来往车辆是否乘坐幼童。
趁节日庆典期,邻县村民携老扶幼,前往寺庙参拜礼佛。
对大师傅而言,这无疑是最佳机会。
换作县衙角度,邻县村民在本地走失,恰逢节庆人手不足,迟迟未能侦破,久而久之就只能当悬案搁置。
大理寺少卿来访,携金三云审查案册,未免折损颜面。县太爷恐怕指使衙役,暗地藏起部分案卷,反正问询起来,就推到前任仵作身上。
是以实际丢失女童数,难作估量,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待沈眉再次凝望,方才的幻境消失无影,鼻尖嗅到晦涩泥土,隐约带着一丝腥气。
她只觉胸口闷疼,好似快要窒息般,不由得用指间抓皱衣领。
原本鲜活跳跃的心,被钝刀一片片切割,又化作泥块掉落地面,摔得粉碎。
刹那间,晶莹泪珠凌空下坠。
满室层层叠叠尸骸,全都将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冰冷且幽怨。每具绚烂多彩的塑像内,都包裹着挣扎的灵魂。
沈眉明知该赶紧回转,可刚欲抬脚,偏挪不动步伐。一举一动甚为僵硬,好似没了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