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凌晨的风正凉爽,从背后徐徐吹拂着,走路都不会流汗。
沈雁西正是从微风中夹杂着的一丝丝熟悉香味,感觉出姜半夏就在不远处,他一转头回看,果然就看到了她。
乡间小路昏暗无光,深蓝天穹之下,姜半夏依然夺目耀眼。至少在他看来一点都不难辨认,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还有两条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麻花辫,都好认极了。
“怎么了雁西?看到谁了?”方大诚就没认出姜半夏,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直到她走近了才看清。“哎呀,这么巧啊!”
“嗯!你们这么早去镇上做什么?”姜半夏加快脚步走过来,眼神往沈雁西的左手和左侧大腿瞥了一眼,手上依然包着白纱布,大腿......什么都看不见,她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那个部位多瞧。
沈雁西还没开口,热情的方大诚就主动解释起来。
“雁西的琴不是被那谁踹坏了吗?气得昨晚一晚都没睡好,我迷迷糊糊醒了两回,每回都看见他在摆弄那琴。这不,今天趁还没上工,我先陪他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买到合适的胶。”
沈雁西低垂的眼眸中确实充满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再有手脚的烫伤,走路都显得很吃力。
姜半夏看不过去,干脆拦住二人。
“你们回去吧,一会儿就要上工了,一来一回肯定赶不上。我下午下班去供销社帮你问问,要是有就带点回来,没有的话,我再托店员问问县城里有没有。”
方大诚这回没帮沈雁西作答,在他看来,沈雁西一向执拗到近乎偏执,认定的事,谁都不可能转圜,说要自己去镇上就肯定要去。
小到昨天中午不肯吃饭,大到外公的遗物坏了要修理,沈雁西都是决计不会听别人的安排。方大诚默默看了姜半夏一眼,她的好心,注定要被辜负了。
“好,麻烦你。”沈雁西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把事情交给了姜半夏。“那我们先回去了。”
方大诚:“......”他旁边是不是假的沈雁西啊?“真不去了?我早上劝死劝活你都不听,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姜半夏好奇地看向沈雁西,见他满脸倦容,手脚也不太自然,心下了然。“是走累了想回去睡觉吧?放心回吧,反正我也是顺路,你们何必多跑这一趟?”
沈雁西看上去就很困的样子,说不定一开始是心急冲动,结果走走就发现山路崎岖,来回并不容易。有人主动帮忙,当然不如回家困大觉。
沈雁西没有否认,只点点头,并从裤子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皮质钱包,递给姜半夏。“钱和票在里面。”
由于知道沈雁西的窘迫穷困,姜半夏本能觉得钱包里肯定不会有多少钱,没想太多,接过来揣在了自己的布袋里,挥挥手告了辞。“下午见。”
沈雁西和方大诚站在原地,目送她迈着轻快脚步走远,直到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方大诚才一脸呆滞地开了口。
“雁西,你的全副身家好像都在钱包里吧?你都给她了?”
“嗯。”
沈雁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那又怎么了。
方大诚瞪圆了眼睛,恨不得跳起来拍他脑袋。
“少说也有一百多块钱,还有那么多票!你......你就不担心......”
方大诚没好意思把话全说出口,他虽然觉得姜半夏是个好姑娘,但确实听说她在村里名声不太好,何况财帛动人心,那么多钱和票,防人之心总不可无吧。再退一万步说,姜半夏就是好姑娘,可万一不小心弄丢了,岂不是更难追责?
沈雁西完全没有方大诚的紧张和担忧,一脸淡然地应答:“我不担心。”
姜半夏帮了他的忙,要是想花点钱,那就花好了。如果她不小心弄丢了钱包,那就丢了吧。他不觉得这算是值得担心的问题,他只想今天白天快点过去,下午就能看到姜半夏......她买回来的胶水了。
*
早上七点半,乐平饭店门外已经停好了两辆自行车,半敞开的门里时不时传出桌椅板凳挪动的声音。
姜半夏掀开门帘走进去,红姐正端着一盆水搓洗抹布,后厨里,姜建刚正带着学徒清理台面、准备食材。
“来了,先打扫卫生吧。”陈兵坐在一边,拿着账本算账,不着痕迹地对姜半夏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姜半夏应了一声,跟红姐打过招呼,两人就一起擦灰、扫地拖地。一个多小时过去,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马小秀才踩着开门的点儿姗姗来迟。
由于心里底气十足,认定过了今天,陈兵跟姜家人都要滚蛋,她不仅没有因为迟到道歉,开口还嚣张得不行。
“哟,陈经理今天来这么早?”马小秀眼珠子转了转,瞥了姜半夏一眼。“这是来监督新服务员打扫卫生呢吧?”
陈兵还是如常露出乐呵呵的表情,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为她的迟到生气。“是你来得晚了点,去收收尾,准备开店。”
马小秀唇角翘起,小眼睛里闪过暗芒,应了一声就主动走向门口,去把大门敞开,撩开了门帘。
街道对面的巷道里,站着等待信号的马小慧,只要蔡家人一进门,她就负责在人群里传闲话。
马小秀隔着街道给她使了个眼色,正要转身,忽见一个小姑娘朝马小慧走过去,长得清雅秀气,素净白皙,有点眼熟。
她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这是老家那个克死全家的扫把星,苏梦莹。马小秀觉得晦气,不想多看扫把星,以免影响了今天的运气,于是扭头进了饭店门。
“半夏,你看谁啊看这么入迷。”窗户角落,红姐拍了拍盯着窗外的姜半夏,好奇地跟着望过去。“那不是昨天装可怜的小丫头吗?大清早的,她跟谁在巷道口嘀咕呢?”
“是我们村的马小慧,小秀姐的亲堂妹。”姜半夏话音刚落,门外就来了第一波客人,有工人,有赶路的旅客,她跟红姐赶紧去了一边点菜收钱。
忙碌时,马小秀的眼神不时往姜半夏脸上飘,明明没怎么打扮,穿的衣服和梳的头发都普普通通,偏偏就好看得让人嫉恨。
马小秀心里暗骂了好几次“狐媚子”、“破鞋”,恨不得立马能让她颜面扫地,哭着滚出饭店门才解恨。
正幻想着那副场景,蔡家老两口和蔡晓芳就进了门。
马小秀看到三人气势汹汹、怒容满面,心中顿时一喜,故意扬高了音调嚷嚷道:“叔、婶子,你们怎么这时候带晓芳姐来了?家里的事可别当着这么多人闹啊!”
客人们听到这话,反倒都来了兴趣,一个个盯着蔡家人,还有热心肠给拼桌的旅客讲解蔡家人跟陈经理的关系。
蔡晓芳故意不看陈兵,也不看姜半夏,走到一边狠狠拍了拍桌子。“既然有人把主意打到我男人身上了,那就别怪我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把有些下贱东西的脸给撕下来!”
蔡晓芳的话如一道惊雷,劲爆得让人双眼发亮,短短几句话功夫,门外也聚集了一帮街坊邻居围观。
苏梦莹和马小慧就混在人群中,兴奋等待时机,好把陈兵跟姜半夏的奸情宣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