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姜半夏和村民们的视线,全都跟着方秀娥的眼睛在转。随着她讽刺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见到了从远处跑来的马家四口。
马家老两口在最前面,身后是马小慧和哥哥马大强,四人神色各异,脚步匆匆赶了过来。
“方秀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有你这种儿媳,我们老马家祖宗都要气活过来抽死你!”
马家老太太一声不分轻重的怒骂,让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幸好,方秀娥像是听惯了这些辱骂,倒是没有冲动动手。
姜半夏紧张极了,可是前面又钻来了一群人挡住了她视线,她只好时不时踮着脚尖找角度。
当看得忘乎所以时,她本能地把右手撑在一旁的沈雁西手臂上,借一把力,又松开,快站不稳的时候再借一把力。
远处,马小慧步履匆匆跟在马大强身后,满脸慌张恐惧,眼神还不住往人群中扫来扫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姜半夏一看,心中生出疑窦,都这时候了,马小慧的注意力不在嫂子和李金桂身上,还有闲工夫找谁?
周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方秀娥、李金桂和马家几口人身上,马小慧偏偏四下张望,眼中除了恐惧慌张,似乎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夏,你说马小慧在找谁呢?”大大咧咧的陈皎月都察觉出不对劲,凑在姜半夏耳边小声问。
“是啊......她在找谁呢......”姜半夏抿了抿唇,再次习惯性地撑着沈雁西的手臂,踮起脚在人群中左右环顾了一圈。
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因为除了走不动路的老弱病残之外,全村的村民、知青都到齐了。
看着看着,姜半夏心中忽然灵光一闪,苏梦莹不在场。这种大事,她怎么会不出现?
姜半夏刚站稳,陈皎月就拉了拉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半夏,你听说过李金桂跟马大强有关系吗?”
姜半夏摇了摇头。“从来没有!李金桂心比天高,瞧不上村里的青年,一心只想嫁去城里。马大强这种好吃懒做还只听爹妈吩咐的人,她就更瞧不上了。”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姜半夏小声跟陈皎月分析着,内心那团如毛线球一样的谜团,渐渐抽出了一条丝线。“你看,今天倒霉的李家和马家,恰巧就是前段时间听了苏梦莹撺掇,跑来我这儿闹事未果的两家。”
姜半夏没有告诉陈皎月,更巧的是,半个月前,她才挑着李金桂和马小慧姐妹去找苏梦莹麻烦。
一想到苏梦莹的心机,姜半夏就几乎能够确定,今天这场大戏跟她脱不开干系。
“我就说嘛,李金桂怎么会看上马大强,难道她真是被陷害了?!”陈皎月低声惊呼,尽管声音很小,挤在人群中还是有好些人听见了。她赶紧噤声,不再当着人群继续说下去。
周围村民窸窸窣窣议论起来,李金桂的行事作风,大家都深有了解,说她会勾搭又丑又没用的马大强,确实是难让人信服。
“这事不对劲啊,该不会是马大强那个畜生强迫的吧?”
“有可能!要真是李金桂自愿跟马大强勾搭,还能让方秀娥一抓一个准?村里野地那么多,想瞒着人还不容易?”
“对对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村民们都起了疑,前面的姜维国、刘副队长和李大河听见了,互相对视一眼,都生出了同样的疑惑。
姜维国知道方秀娥听不进去劝,干脆大步走过去,推开骂骂咧咧的马家公婆,拽住马大强的衣领,一脚踹在他膝盖窝,让他给方秀娥跪下认罪。
“小畜牲!还不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喝多了,刚刚才被我爸打醒过来!不信你们闻,我身上还有酒味!”
马大强扯起衣领让大家闻,一口咬死不知道情况,但他的眼神时不时往马小慧脸上瞟。
而马小慧依然在人群中寻找着,看也不看台上的嫂子和李金桂。
方秀娥听到丈夫的话,抖动着手里菜刀,大声嚷道:“你撒谎!我进去的时候你人是清醒的!身上压根没酒味!你们一家来这么晚,肯定在家对好口供,还往身上洒酒了!”
马家人脸色难看极了,特别是平时耀武扬威惯了的老太太,眼看着被拿捏死的儿媳踩在头上蹦跶,气得破口大骂。
“方秀娥!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还不快点滚下来!你肚子里还有我马家的种,要是把我长孙弄掉了,老娘杀了你还要杀你方家全家!”
方秀娥本就恨透了欺负她的婆婆,再受她一刺激,本就血红的双眼顿时鼓起来,整个人都癫狂了。“来啊!老不死的贱货,你有种就上来啊!大不了都不活了!”
她一手揪着李金桂的头发,一手挥舞着菜刀,大喊大叫着要杀马家全家。
就在这时候,马小慧突然指着边上,尖声喊道:“苏梦莹!你滚出来!就是你害的我哥!你出来说清楚!”
村民们听到这话,全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马家跟李金桂的事,怎么莫名其妙又扯到苏梦莹头上了?
唯有姜半夏和刚听了她分析的陈皎月,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小慧的这一声指责,让她们彻底确定了心中猜测——马小慧和李金桂想算计苏梦莹,结果被反算计了。
马小慧和李金桂的脑子都不太好,但两人害人的时候下手特别狠,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敢做。
她们很清楚,女人一旦毁了名节,这辈子就毁了个七七八八,想翻身都不可能,而对于男人来说顶多是风流债一桩,受点处分就完事了。
两人多半是跟马大强商量好,要把苏梦莹给强占了,再让方秀娥去抓个正着,把事闹大,让全村都来看苏梦莹的笑话。
很显然,事情失败了,还失控了。
姜半夏听到马小慧还在冲着苏梦莹嘶吼,忍不住直摇头,就她这样没头没尾胡乱喊一遭,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村民们只会认为,苏梦莹一个没人照顾的孤女,从小到大都老实可怜,哪有这么大本事算计这么深。
“嫂子!是苏梦莹记恨我和李金桂,想害我们两家,你别上了她的当!”马小慧见没人信,又冲着方秀娥一阵喊。
方秀娥听到她的话,冷笑不已,语气讥讽到了极点。
“你可真是马家的好闺女,事情都摆明了,还在这儿睁眼说瞎话冤枉人,苏梦莹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受了你们多少年欺负,她哪儿来的胆子把马家李家都算计了?要有这本事,她这些年至于这么惨?”
姜半夏看到村民们都在赞同方秀娥的话,心知是没人会信马小慧了。
她踮起脚尖,看向站在远处的苏梦莹,果然又看到了熟悉表情,无辜可怜惹人怜悯。
苏梦莹要哭不哭地站在人群边缘,一身旧衣裳有些不合体,显得瘦削寒酸。她长得清秀好看,不管多委屈都挺着身板,让人感觉她可怜至极又倔强坚强。
她一言不发掉着眼泪,紧紧咬着唇瓣,不辩解也不争吵,反倒惹得更多村民怜悯。
姜半夏不得不感叹,比起苏梦莹,李金桂跟马小慧的心机都差得太远了。这场闹剧要是再继续下去,只会以三条人命的悲剧收场。
正想着,方秀娥的情绪就再一次激动起来。
“你们都看见马家人是怎么逼我的!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菜刀在李金桂脖子上再次划出血痕,这一次划得很深,血汩汩流出,十分刺目。
“皎月,跟我走。”姜半夏拽了拽陈皎月衣袖,见沈雁西的目光扫来,跟着对他说道,“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沈雁西问也不问去哪里,直接应了下来。
陈皎月和听到要走的方大诚都好奇不已,小声问她要去做什么,直到走出人群,来到没人能听见的地方,姜半夏才开了口。
“我有个办法能阻止方秀娥,只要我们配合得好,谁都不会受伤。”
姜半夏经过深思熟虑,还是无法袖手旁观。
一来方秀娥是无辜的,她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要是因为别人的算计一尸两命,实在冤屈。
二来要是村里出了大事,她爸作为大队长,头一个脱不开责任,挨处分是最基本的惩罚,要是运气不好还有可能卸职。
除此之外,姜半夏对李金桂也没恨到骨髓里,一个蔫坏的蠢货而已,罪不至死,而且李金桂指定恨透了苏梦莹,只要活下来,以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家和马家一旦弄清了实情,苏梦莹在村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不论从哪一角度,姜半夏都愿意插手救人,她的计划几乎没有风险,成功后还能让家人和陈皎月、沈雁西、方大诚一起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