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太阳格外惹人喜欢，不少老妇人搬了张椅子在屋檐下，小院里晒着太阳，和左邻右舍的说着家长里短，手上却一刻不闲地缝缝补补。
起了个清早，采了些百部和金果榄的唐岫云提着篮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刚走下山，旁边的矮灌木突然窸窸窣窣地掉出了人来。
只见她扬起清丽的小脸，圆滚滚的杏眼直勾勾地看向唐岫云，一身毛呢大衣粘了不少杂草碎屑，又脏又可怜兮兮的。
“岫云！”在这里蹲太久了，腿都麻了了的张茹茹爬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说你笨，你可真是笨的可以。”唐岫云对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也是无语了，伸手拉了她一把，这才让她站稳了。
“我，我就睡晚了一点点。”张茹茹白生生的脸蛋因不好意思而晕红了一片，看起来无辜又粉嫩。
“得了吧！我要指望你，太阳都下山了也不见得能采到一片叶子。”唐岫云可不买账，摆了摆手，撇撇嘴嫌弃道。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有什么坏心思，就是让你什么也做不成而已。
唉，又是怀念宋宥琛的一天。
“岫云，你又在想宋大哥了吧！”张茹茹边拍着身上的碎屑，边笃定地说道。
“是呀，能不想么？特别是身边有个干啥啥不行的做参照，宋宥琛简直是我见过最得力的助手。话少力大记性好！简直让我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唉！”唐岫云做模做样地甩起了脑袋，调侃意味十足。
“你，你真是太不矜持了！”张茹茹被她这么直白地数落，又被她张口就来的夸赞想念宋宥琛的话弄得又气又羞，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
“穿高跟鞋跑这么快，小心摔了！”话还未落音，远远地就见她踉跄歪倒，好容易才稳住身形，跑不了了改为快步走。
“这小妞这是，分明高我半个头有余，怎么还这般爱穿高跟鞋。”真是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
张茹茹比唐岫云还大两岁，可她那性子和模样实在可爱。总是让人不自觉就对她产生保护欲。
唐岫云最是喜欢欺负她，看着她哭唧唧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又挨欺负了？莫怕，等她回来，婆婆骂她。吃馒头不？刚蒸好的馒头，香喷喷的。”刚进后院就听到巫婆婆哄着张茹茹的声音。
“我欺负她？！她死缠烂打的要约着一起去采药，我这一大清早在山脚下等的天都大亮了，人还在被窝里睡得暖烘烘的呢。”唐岫云嘁了一声，扬声道。
“姐姐，吃。”周岁刚过的小和平已经会说话了，抱着小馒头，奶声奶气地跑过来，往唐岫云怀里拱。
“还是小和平心疼姐姐，香一个。”唐岫云抱起小胖墩儿，在他肉肉的脸颊‘啵’了一下。
送完馒头的小和平，颠颠儿地跑回他的小木马上蹬啊蹬的，玩得欢喜。
张茹茹平日放假过来，甚少接触这个肉嘟嘟的小娃娃，今儿见他自己在玩，便上前去想要和他玩儿。结果她一靠近，小和平滑下木马，迈着小胖腿飞快地进了母亲的房间。
“小娃娃胆子小，认生。”巫婆婆招呼她过去吃馒头。
“小男娃可不能这么拘着，得多见见人，长大了才不容易露怯。徐姨虽照顾着小和平，可她得了那病…总之巫婆婆得空了还是带他出去转转，见见生人吧。成日拘在这宅子内，时间长了说不准憋出什么毛病来。”张茹茹接过馒头，不是太认同地道。
巫婆婆闻言，浑浊的双眼露出几分诧异，但很快就消失了。
“哎呀，瞧我这记性，巫婆婆，我不是故意要说徐姨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对小和平确实不大好。瞧我这嘴，真是的。”像是想起来什么的张茹茹，小脸一白，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没事，天气冷，馒头很容易凉，赶紧吃吧。”巫婆婆一副不介怀的模样，催促她赶紧吃。
“挺可爱一姑娘，怎么就长了嘴呢。唉！”端着碗粥从厨房出来的唐岫云，只听了后半截话，张口就朝她调侃道。
“……”张茹茹被她说的心里憋屈，圆杏眼憋出了一层水光，看着好不可怜。
“啧，你这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干啥？我可没欺负你啊！”唐岫云见她要哭不哭地瞪向自己，抓起馒头，跑开八丈远，就怕她讹上自己。
“巫婆婆，我先回去了。”她欲哭不哭地和巫婆婆说完，头也不回一下地跑出了唐家大宅。
“做什么这般看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唐岫云警惕地看着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巫婆婆，辩解道。
“瞎猫碰上死耗子，倒是歪打正着。”巫婆婆甩了甩抹布，伸手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好，没头没尾地扔下这句话，就进了厨房。
“嗯？”唐岫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思索了一会都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巫婆婆正想说什么话，就听到外院传来张茹茹的惊呼声。
不一会，就见宋宥琛提着东西进了后院，脸色微沉，后头跟着一瘸一拐的欲哭无泪，委屈万分的张茹茹。
“你回来啦！”唐岫云见他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眼前一亮，眉眼弯弯，朝他甜甜一笑，道。
“嗯。在家乖不乖？”宋宥琛和巫婆婆寒暄几句后，将东西放下，才和她说道。
“可乖了！”唐岫云满心满眼都是他带回来的零嘴，很是讨好地道。
“外婆寄的是这个，这个是我在那边买的一些特产。”宋宥琛打开军绿行李袋，把他带回来的特产打开，喂了一块到她嘴里。
“唔！好咸！”唐岫云先是嫌弃，而后咬了几下，发觉这是肉干。又多嚼几下，越嚼越香。
“牛肉干吗？”
“嗯。”这次出去采购的地方是高原地带，淘换来的是游牧民族家里的奶制品和牛羊肉干。
“宋，宋大哥。”怯懦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方才一进屋，就碰见了张茹茹。只见她一脸惊喜地朝自己跑过来，没跑几步就往自己身上撞，宋宥琛警觉性很强，侧身一跨，避开了，她避之不及就摔在他脚边。见她要哭不哭的一脸委屈，他觉着烦，一点不想搭理，抬脚就走了。
“嗯。”宋宥琛敷衍地应了声。
“你要吃肉干吗？”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的唐岫云抓起一根肉干，看向她，道。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先回去了。”张茹茹看了宋宥琛一眼，咬着下唇，像只被吓坏了的小兔子，战战兢兢地道。
唐岫云举着肉干，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好端端地就哭唧唧地跑了。
“她怎么了？”
“不喜欢吃肉干吧。”宋宥琛撇了她一眼，微微不耐烦地敷衍道。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外婆这次寄了一件毛呢大衣给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宋宥琛懒得和这个拎不清状况的她解释其中那些弯弯绕绕，直接转移了话题。
“哇！真漂亮。”唐岫云一看到漂亮衣服就忘了要追问下去的事情了，喜滋滋地抱着衣服回屋试衣服去了。
“云丫头不谙世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巫婆婆端来一碗热粥和刚出锅的馒头，道。
“那姑娘和云丫头年岁差不多，又爱黏着云丫头，一来二去，这些日子两人倒是玩得挺好。”
“瞧着像是个可爱单纯的小姑娘。”巫婆婆从不编排人，只隐晦地点了一下。
“巫婆婆放心。”方才看到张茹茹，他心里就犯了嘀咕。张主任怎么会让她回到这里？方才她看分明已经看到自己了，还一股脑往自己身上撞，大概就只有唐岫云那丫头傻不愣登看不出问题。
巫婆婆见他懂了，点点头，让他把东西归置好，自己则去了前院，把这地儿让给小两口说话。
“宋宥琛，你瞧瞧，好不好看？”唐岫云为了搭配这件毛呢大衣，特地换了身衣服，跑到宋宥琛面前，转了一圈，兴高采烈地问道。
“好看。”宋宥琛摸了摸她的头顶，眼眸露出淡淡的笑意。
随即想到她这么傻乎乎地被人耍着玩，又有些怒其不争，随手就掐了掐她嚼得奶膘鼓起的脸颊。
“干嘛掐我？！”唐岫云拍开他作恶的手，不满地控诉道。
“你太笨了，让你长长记性！”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你才笨呢！”唐岫云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去看他，翻着桌上的零嘴。八壹中文網
宋宥琛看了她好一会，见她自顾自地玩得开心，压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想要和她掰扯那些事儿，可又觉得她未必能理解，心里憋屈却又气不顺。干脆一把抱住她，使劲儿揉了好几下她的发顶。
看着她炸了毛的头顶，一脸烦躁地瞪视过来，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的小模样，心里舒坦多了。
“可别把好看衣服弄皱了。”宋宥琛轻易就用一只手控住她抓挠过来的双手，垂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温热的唇一触即离，像是看不见的羽毛轻抚而过，痒进了心里头。
她愣愣地摸了摸他亲吻过的额头，嘴角轻扬，梨涡绽现，难得地脸上一热，害羞了起来。
她又不是木头人，他对自己的好，她知道的。只是他的喜欢来的太猛烈，太汹涌，她几乎来不及思考，就被他步步紧逼，半推半就地就到了如今，她其实是有些无力招架的。
退一万步说，就冲着他那张脸，她也会点头同意的。
只是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节奏。她分明才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好感，他便已经对她做了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之外的亲密举止。
当她才要接受他是对象的事实，他已经安排了结婚以及婚后的生活地点。
她总是慢，他总是先她一步，甚至好几步。
有时候她真想和他说，能不能稍微停下来，等等她，等她再喜欢他多一些。
“在想什么呢？”宋宥琛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模样，捏了捏她的脸颊，道。
“在想你！”唐岫云抱着零嘴，有些羞窘地狠狠撂下了熨烫人心的话，快步进了屋。
“这丫头，真是，怎么能这么让人稀罕。”宋宥琛先是一愣，蓦地笑了出声。
回房呆了好一会的唐岫云，换下了毛呢大衣，穿回了她的夹棉小袄和棉裤，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屋子。
一出来就撞见方才哭唧唧跑出去的张茹茹，鼓着双颊抱着饼干盒进来。
“不气啦？”唐岫云抄着手，惊讶地看向这么快就消气了的张茹茹。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张茹茹揪着衣角，瓮声瓮气地辩解道。
“这是我爷爷托人买的奶油饼干，分点给你尝尝。”她打开饼干盒，示意唐岫云自己拿。唐岫云自然是没客气，抓了两块，一块塞进嘴里，拿着另一块进了母亲的房间，给小和平吃。
“宋大哥，你也尝尝？”张茹茹拿起一块，朝他递了递，扬起俏丽的笑脸，眼眸带着明晃晃的期待。
“我不喜欢吃甜的。”宋宥琛眼尾都没有扫她一下，提着东西进了厨房。
宋宥琛这次回来，路过镇上，买了不少肉，巫婆婆索性借花献佛，多做几个荤菜。给奔波了一路的宋宥琛改善伙食。
张茹茹平日也没少在这里蹭饭，今天也顺势留下来吃饭。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丫头，不许挑食。”巫婆婆见她把肉挑出来，菜夹给了宋宥琛，眉头一皱，不赞同地道。
“巫婆婆，云丫头是看我喜欢吃芥兰，特意留给我吃的。”宋宥琛立马就护上了，赔笑道。
“你就护着吧，给你宠坏了，就这娇气劲儿，早晚有得你苦头吃。”巫婆婆见状，没好气地刮了一眼一脸得意的唐岫云。
“真羡慕你呢！每次宋大哥休假都过来寻你，给你带好吃的，还帮你干活。”张茹茹一脸羡慕地道。
“不过，要是以后我谈对象了，应该会希望两人互相配合，毕竟平时大家都有工作，挺累的。每回休假只让其中一方奔赴，另一方坐享其成，就有点儿太不体谅人了。”话锋一转，竟是在内涵唐岫云不懂事，不体谅对象。
“我觉得吧，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看哈，就他，那厂区地方偏僻又那么老远。一个女同志要去，除非碰上了回厂区的卡车搭个顺风车，不然就靠着一双腿，走到都下午了。厂区的招待所又需要介绍信，还要花钱。也不能三天两头让开介绍信吧？名声还要不要了？好，就算不住宿，匆匆见了一面，就得往家走，这一路上万一遇上豺狼虎豹，怎么办？”唐岫云啃完排骨，一边擦手，一边道。
“不过找的对象是同村的，那倒是无所谓。谁找谁都一样。”唐岫云夹了一块肉塞进嘴巴，呜呜囔囔地道。
“村子里也不是那么太平，我之前就遇到……多亏了宋大哥，我才平安无事。”说完，她一脸感激地盯着宋宥琛看。
“啊，岫云，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宋大哥就是见义勇为，帮我……没有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张茹茹放下筷子，朝她解释道。
“？”唐岫云眨眨眼，一脸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的模样看向她，道。
“……”唐岫云这个人果真好讨厌！
“好好吃饭，别呛着了。”宋宥琛夹了一块肉放进唐岫云的碗里，冷淡地扫了一眼还想说什么的张茹茹。
张茹茹心里一咯噔，赶忙垂下头吃饭，不敢再说了。
趁着天气好，宋宥琛去了后山拖了些枯树回来，正在院子里劈成能放入灶眼的柴火。
“宋大哥，喝口水吧。”张茹茹端着茶缸，朝他递了递。
“放着吧。”宋宥琛没有接，蹲在原地码放刚劈好的几根柴火。
“宋大哥怎么什么都会做呀，当你的对象也太幸福了。”张茹茹放下茶缸，满是羡慕地称赞道。
“现在像宋大哥这般好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可惜有对象了，不然……欸，看我这张嘴，真是的，宋大哥，你可别介意啊。”张茹茹一脸说错话了，满是娇嗔地解释道。
“你太吵，影响到我做事了。”宋宥琛冷着脸，直截了当地赶人。
“我……”张茹茹小脸瞬间涨红了，很是难堪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茹，我这有牛肉干……”唐岫云提着一小袋肉干出来要和张茹茹分享，就见她快步朝大门走去。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回去了。”张茹茹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又有事？唐岫云眨眨眼疑惑了一瞬。
唐岫云一手捏着牛肉干，一手托着腮，坐在廊下看着他动作利落地劈着柴。
心里升起了疑惑，他一个上海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怎么什么粗活累活都会干？
当她提出疑问时，宋宥琛只淡淡的扫了扫了一眼过来，没有言语。
唐岫云见他闷声不响地干活，就是不说，原本随口一问的事儿，硬是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围着他打转撒娇卖萌，缠着他问来问去，都没能撬开他那蚌壳一般紧的嘴。
最后只得气哼哼地踢了他一脚，抱着她的暖手炉，脚下踩的咚咚响地朝外院走去。
见她离开了，宋宥琛无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该精明的时候糊里糊涂的，不该精明的时候总是那么敏锐。
他也不是不能随口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可他舍不得骗她，不是怕圆不过去，是舍不得她万一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事实，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