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是什么呀？”张茹茹双手捧着烤红薯，小口小口地咬着，问毫无形象地窝在圈椅上的唐岫云。
“做什么问这个？这才初冬，你就思春啦？”唐岫云一向口无遮拦，在张茹茹面前更是随性，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张茹茹双眼微微眯起，横了她一眼，神情认真。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喜欢，大概就是一种感觉吧。一见到就让你高兴，开心，见不到就会心心念念的这种吧。”唐岫云细细思索了之后，才道。
“我以为的喜欢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只要远远地看着他，与他一同欢笑，一同忧伤，便是最好的。”张茹茹轻轻笑了笑，眉眼软和，让人赏心悦目。
“妹子，你这叫暗恋。”唐岫云掏出一块奶疙瘩，白了她一眼，说完，放进嘴里咀嚼。
“……”果然，情敌什么的真是很讨厌。
“大冷天，你不在家呆着，跑这里烤火炭做什么？”唐岫云嘴里吃着东西，说的话模模糊糊。
冷风从棉布帘边角缝隙漏进来，给有些闷热的屋里带来一阵清凉。
唐岫云即便在冬日总是那么贪凉，歪斜在圈椅上，头抵着抱枕，小脸贪心地朝那凉风处探了探，感受片刻清凉。仍觉不够，伸出了她的指尖，悬在圈椅外侧，漫不经心地随意晃动了几下。
这幅懒散又悠闲自得的模样是她不曾有过的。
张茹茹收回目光，稳了稳心神，盯着烧的正旺的炭火，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手中微凉的红薯。
她是父亲唯一的遗孤，爷爷自小就教导她，她的父亲是人民英雄，身为他的女儿，一言一行都关系着他的名声。如果做不到青出于蓝，出类拔萃，那就要循规蹈矩，听话懂事，不得辱没了他父亲用牺牲换来的荣耀。
那年她六岁，抱着父亲的骨灰盒，第一次站在爷爷的书房。懵懂又不安看着一向慈爱的爷爷这样严肃郑重，在他深沉的目光下，重重地点了头，做下了承诺。
自此她便被锁住了，禁锢在一个看不着摸不到的虚名里。
突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对女同志清冷疏离宋宥琛会喜欢上唐岫云。
唐岫云的恣意妄为，随心所欲，对名声在外的恶名毫不在意。
是她，没有也不敢有的。
棉门帘被掀开一角，又迅速被合上，炭火将身量高大修长的来人身影拉的极长，覆盖在圈椅中懒散坐着的少女身上。
“喝吗？”他问。
唐岫云勾头瞧了一眼，白烟蒸腾而起，辛辣味扑面而来，她赶紧往后一缩，摇摇头，神色恹恹地靠在抱枕上。
宋宥琛收回手，吹了吹热气腾腾的姜茶，仿佛不知道烫一般，三口两口灌下了肚，翻腾的热气随即蔓延开了，四肢逐渐回暖。
身子回暖后，他瞥了一眼唐岫云手边原封未动的补药，眉头蹙了蹙，随手将它置于烤红薯用的铁架上温着。
“宋大哥，吃红薯。”张茹茹端起瓷碗，递向他，如沐春风地浅笑道。
“不了。”宋宥琛眼尾都没抬起，拒绝道。
“过完年，外公外婆会过来一趟，把日子定下来。”他坐在圈椅外侧的小杌子上，抻了抻腿，借着室内灯光昏暗，修长的手摸进了她盖着的毯子里，挑开衣摆，覆在她隐隐作痛的肚子上。
“喔。”热乎乎的手掌轻压在她腹部，热源不断涌来，让她冰凉的小腹胀痛缓缓回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连带应声都慵懒了起来。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外婆一并捎来。”宋宥琛随意地问了声。
“外婆上回寄的还有好多没吃呢。”唐岫云懒懒地回答道。
张茹茹抬眼望了望随意闲聊的两人，明明三个人在一个屋里，可她却像一滴油掉入了水里，怎么也无法融入其中，有种既突兀又尴尬的不适感。
然而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宋宥琛方才说了年后定日子，这不就说明了他找到可以为他和唐岫云保媒的人了吗？爷爷刻意压下的结婚申请怕是没法再压了。
不知为何，她遗憾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和不可名状的释然。
“岫云，我要回家了。”
“年也近了，城里比乡下暖和，早点回去也是好的。”唐岫云一晚上没睡好，如今小腹暖烘烘的，有些昏昏欲睡。
“年后，我应该不回来了。爷爷给我找了一家医院实习。”爷爷应该是知道了，上个星期给她发了电报。让她尽快回去，他已经安排好了单位给她上班实习。
“这是好事，这里的卫生所门可罗雀，你在这反而学不到什么东西。”唐岫云是真心觉得娇滴滴的张茹茹就应该在城市里生活。
“嗯，就是有些舍不得你。”张茹茹柔柔地笑了笑，语气有些落寞。
“我说呢，你最近粘我粘得这么紧，恨不得长在我家，原来是舍不得我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张茹茹脸上一热，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哪里是舍不得，那是为了见某人，伺机做些什么令人误会的事。只是她演的热闹，看的人一无所觉。
“就当是吧。”现在挑明了说又有什么意义，出糗的还不是自己。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你可得了吧，天这样冷，就你这恨不得抱着炭炉过冬的人，可不敢让你送。再者，你若是冻病了，宋大哥怕会心疼死。”张茹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摇摇头，朝她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
张茹茹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只呆了一会就走了，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巫婆婆睡了？”满是烤红薯香气的火炉边，唐岫云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刚睡下。”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巫婆婆的旧疾犯了，咳嗽了好几天，唐岫云去前院抓药给她喝了之后，有些好转，只是受不了凉，轻轻一阵冷风就能让她咳老半天。
原本是唐岫云照顾她的，恰好昨晚来月信了，疼得她一个晚上没怎么睡。今儿一早休假过来的宋宥琛见到忍着疼窝在廊下熬药的唐岫云，脸色苍白发青，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抱回屋里，给她生火炉取暖，熬补药，让她在屋里休息，自己去照顾巫婆婆。
“困了，想睡觉。”她的脸埋在他的肩颈处蹭了蹭，有气无力地软声道。
“嗯，你睡。”宋宥琛嘴角不觉扬起淡淡的微笑，眼底凝着一抹脉脉温情。
窝在圈椅上的唐岫云很快就坠入黑甜梦乡。
宋宥琛见她睡沉了觉，这才轻轻将她连毯子一起抱起，放到她的架子床上，连着毯子一块裹在被子里。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好一会，才低下头，在她的眉间落下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