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北风冷冽,唐家大宅静悄悄的。都是怕冷的主儿,早早就回屋,躲被窝里取暖。
一道流光闪进屋内,悬在她的面前。
“唐绿绿,你回来啦。”窝在被窝中翻着小人书的唐岫云微微侧过头,扫了一眼,懒洋洋地道。
嗡——
嗡嗡——
一向懒散的唐绿绿罕见地表现出称得上热情的态度。
“什么?”难得它如此热情,唐岫云也不想打击它的积极性。裹紧了毯子,朝它指引的方向走去。
撩开门帘,室内的光漏了出去,照亮了地上。
刚要踏出门口,她拨开门帘的手僵住了。门口铺满了各种蛊虫,密密麻麻的。
这是昆虫百科知识全书的现场直播吗?!!
唐岫云咽了咽口水,收回了腿,放下门帘,二话不说地关上了门。
“我不!爱谁谁!!!”
嗡嗡嗡——
嗡嗡——
“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唐岫云捂着耳朵,把脑袋埋在被窝中,不打算理会。
也许是缺氧,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浓密的睫毛缓慢地轻颤几下,很快就跌入黑甜梦乡。
唐绿绿绕着她转了几圈,似乎有些着急。
“聒噪。”唐岫云颇为嫌弃地甩开裹在身上厚重的被褥和毯子。
她起身坐在靠窗的圈椅上,等身上燥热之气散去得差不多,才疏懒地歪在一旁,撑着脑袋,朝唐绿绿招招手。
唐绿绿亲昵地蹭了蹭她冰凉的指尖,仰着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
“领进来吧。”唐岫云垂眸看着它,轻笑了声,道。
唐绿绿的脑袋顶了顶她的指尖表示亲热,随即飞向门口。
不一会,唐岫云看着地上一大片的蛊虫,伸手抵住眉心,漫不经心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凝滞。
“你这是捅了黑蛊氏族的窝了?”
嗡嗡——嗡——
唐岫云空洞无神的眼眸微眯,目光落在它的脑壳上。无声地警告它,再哔哔赖赖,就捏爆它芝麻大的脑袋。
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而危险,唐绿绿委屈巴巴地缩在一角,不敢动弹。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唐岫云目光落在这满地的小玩意,微微蹙眉,道。
“咦?”她随手触碰到一只上前讨好的蛊虫,发现了怪异之处,竟与供奉者还维持通感。再触碰一只,亦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她撑着下巴,低低的笑了声,侧头看向缩在一角的唐绿绿。
唐绿绿抬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她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圆溜溜的黑眼珠子透着几分讨饶的意思。
唐岫云垂着眸看着它小心讨饶的模样,过了好一会才挑了挑眉,伸手点了点它的脑壳,过于苍白的精致面容绽开一抹浅笑,灿若桃花,美如舜华,叫人移不开眼。
“你也算是歪打正着。”她嘴角勾着浅浅淡淡的笑,就这么看着唐绿绿,看得它腿直发颤。生怕她轻点着它脑袋的手指稍稍一用力,摁爆了它的脑壳。
“行了,这些小东西由你管着。有主的就等人上门来领回去。没主的,你给我看好了。若是伤了人……”她微微眯起眼,懒懒散散地轻笑了一声。
嗡——!
她沉默了一会,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颇为遗憾地道:“那人如今损失惨重,怕是一时半会儿抓不着了。”
“去吧,我困了。”唐岫云歪靠在圈椅上,苍白的容貌在炭炉时亮时暗的火光下,明明灭灭,声音倦怠。
嗡嗡——
唐绿绿知道她又要沉睡,留恋不舍地顶了顶她冰凉的指尖,随即飞向门口。
地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时近时远,听得不甚分明,直到一阵寒风刮过,屋外才彻底回归沉寂。
毫无意外,第二天早上,唐岫云感冒了。
巫婆婆抓了药,端着一海碗进屋,盯着她喝下去,才离开。
“我真是服了。”苦的舌头都发麻了,唐岫云抓过梳妆台上的手柄镜,对着抱怨道:“姐姐,算我求你了,下次能不能穿多点。实在不行,睡过去之前盖床被子也成。你这样我真的……”
“喝完了药,还不赶紧歇着,嘀嘀咕咕什么呢?嫌自己病的太轻了?”巫婆婆提着装炭灰的木桶去而复返,一进门就看见她照着镜子嘀嘀咕咕的,蹙起眉,训道。
“我躺好了,躺好了。”唐岫云赶紧放下镜子,躺下,把自己裹严严实实的,操着浓重的鼻音,乖巧地道。
巫婆婆清理好木炭灰,又添了些炭火,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唐岫云睁开了双眼,盯着墙壁思维发散。
上次在厂区醒来时,宋宥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事情的全过程。
其实她刚一开始有些害怕来着,以为自己魂穿了别人,如今她回来找自己了。可听着听着,倒是明白过来了。她可以确定原身确实不在了。
只是她重生就重生了呗,怎么还得了人格分裂症。
那些穿越呀重生的小说主人公,就又有空间,又有金手指啥的。
怎么到了她,开局怼脸就是各种蛇虫鼠蚁,好不容易得了个王炸蛊王,还是个嘴馋懒货,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别的主人公出门溜个弯得个什么神兵利器,到她这还,好家伙,得了个人格分裂症。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只是,这个病,她怎么得的?她重生以来,过的还算顺遂,心理承受能力也没这么差吧?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药效逐渐生效,意识开始模糊,没个头绪的她眼皮子直打架,最后坠入梦乡。
等她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屋外罕见的热闹。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唐大哥的声音。
大冷的天,难得有人过来,她也呆不住,起身拾掇拾掇一下自己,捂了一晚上,浑身汗津津的,挺难受的。
“云丫头!我要当爹啦!”唐岫云半只脚都还在外头,唐洪铭就兴冲冲地朝她喊道。
陪同过来的唐招娣也是喜气洋洋,与郑二妹坐在一处,听着巫婆婆说怀孕后需要注意的地方。
听到唐洪铭这么朝还没有结婚的唐岫云这么嚷嚷,赶紧道:“你冲谁嚷嚷呢!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咋咋呼呼的!赶紧过来好好听听,这阵子需要注意些什么!”
“欸!好好!”唐洪铭一听,是这个理儿,赶紧凑过去,坐在自家媳妇面前。
“傻样!”唐招娣笑骂了一句,站起来,朝唐岫云走过去。
“云丫头,感冒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恭喜唐伯母要当奶奶了。”唐岫云也替她高兴,唐伯母可盼了许久呢。
“恭喜嫂子。”她站在门口,朝着郑二妹道喜,继而解释道:“嫂子见谅,我感冒还未好,不好走太前。”
冬天没什么农活,这阵子在家捂白了不少的郑二妹,配上她的浓眉大眼,瞧着更好看了。只见她略显羞涩地说了谢谢。
有孕妇在,唐岫云怕感冒传染给她,寒暄完就撩开门帘准备回屋。
这时,大门被敲得咚咚响。
“哎哟,快救人哪!要出人命了啊!”大门外头传来一阵喊叫。
“这声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呢?”唐洪铭挠了挠脖颈,觉得在哪里听过似的。
“是我大伯娘。”这声音郑二妹再熟悉不过了,她皱着眉,站了起来。
“你们先在屋里坐着,我去前院看看。”巫婆婆率先迈开步子,出了屋,唐岫云跟在后头。
大门门栓一抽,拍着门的吴菊花顺着门缝就趴在了门槛上。捂着肚子难受地喊道:“巫婆婆,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你家里人呢?”巫婆婆看着门外空无一人,皱着眉,道。
“别提那个没良心的!他就是混蛋!呜呜呜!哎哟,我的肚子疼,疼啊!”
“我扶着,还是你自己走?”唐岫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幽幽地道。
吴菊花捂着肚子,疼得厉害,看向往耳房走的巫婆婆,还未开口,就听到唐岫云冷声道:“巫婆婆这么大年纪了,力不从心,要是扶着你摔了。这谁给谁看病还不一定呢。”
吴菊花一听,这还得了,赶紧爬起来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朝耳房走去。
“巫婆婆,我儿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巫婆婆刚搭上脉,吴菊花就急切地问了起来。
“是不是动了胎气?我就知道!那死老太婆这阵子她……”
“你没怀孕。”巫婆婆收回了手,朝她看了一眼,道。
“我看也是,这才……啊?”吴菊花自顾自说,冷不丁听到这话,整个人愣怔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巫婆婆,你看错了吧!这怎么不是怀孕,我这都显怀了,这几天胎动频繁,他还踢我来着。”吴菊花抚摸着肚子,压根没有相信。
“近期荤腥吃得不少吧?你这是肠胃紊乱,气滞肠堵。这几天腹部涨的难受是不是?偶尔还听到肠鸣声。”
“多久没有排便了?”
“七,七八天了。”吴菊花莫名有些慌了。
“排便困难是不是?”
“老想去,就上不出来。”
“巫婆婆,要,要不再把把脉,看看?”吴菊花还是不死心,撸起袖子,道。
“要不这样,我这先不给你开方子,趁天还早,你去卫生所再确认一下,要是再不放心,可以去县医院检查检查。”巫婆婆放下毛笔,温声建议道。
“我……哎哟,要了亲命了,疼死我了!哎哟!”吴菊花一听要花钱,正要说什么,肚子就疼得受不了。
疼得她抱着肚子满地打滚。
“这,这怎么了这是?”前院动静不小,唐招娣一出来就看见吴菊花满地打滚。
“伯母,你来一下。”唐岫云在她耳畔吩咐了几句,唐招娣听完后,趁她喊得起劲儿,没注意这边,赶紧跑回来后院。
巫婆婆也不能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疼痛难耐而不施救。开了方子,让唐岫云快点去熬制。
这药刚灌下去,吴菊花的丈夫还有娘家哥哥们就来了,七手八脚地把人搬到借来的板车上,推着回了家。
不出两天,吴菊花彻底出了名,有说吴菊花想孩子想魔怔了,便秘当做怀孕。
有说吴菊花院门都还没进就拉了一裤兜子。那味儿冲得,几个娘家哥哥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干净了。
也有说吴菊花坐在板车上撅着屁股,粪溅当场。她那些哥哥避之不及,被粪水溅了一身。
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
据说一向爱串门的吴菊花出糗之后,愣是在家憋到开春上工了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