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剩了一颗头。
那个人双手捧着黎涛的头,轻轻举着,黎涛便腾空了。
眼睛向下,他看见了那落在地上的、摆得十分凌乱的胳膊大腿。
没有躯干,只有四肢。
没有鲜血,只是肉体。
像屠宰场里摆放的洗干净的猪牛肉。
白花花的,其中一只胳膊上有着蛇纹身。
神经好像还没断绝,手指还在抽动。
黎涛不可置信,他怎么敢相信自己只剩了一颗头呢?
这感觉太虚无缥缈了,这不可能是真的。
捧着黎涛头的那个人却好像知道了他心里想什么。
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凉得彻骨,他慢慢转动手腕,黎涛的头便跟着转动。
完全转了回去之后,这人又把他的头调了一个角度,似乎想让他看得更清楚。
于是黎涛看见了,铁罩子翻在桌子上,像是一个正过来的碗。
而这桌子底下是空的。
四条桌腿支撑着一块黑色的木板,上面放一个铁罩子。
这景象把黎涛仅有的幻想打破了。
那地上七零八落的,就是他的四肢。
黎涛惊恐地瞪大双眼,嘴唇动着,想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来。
那人又把他的头放到了桌子上面,甚至有些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脑。
紧接着又把他转过来。
抚了抚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
慢条斯理,手上几乎没什么力道。
明明如此温柔,黎涛却战栗不已。
他看到那个人的袖口处,露出一把亮闪闪的小尖刀。
像是画家在作画前用画笔丈量景色和纸张。
这个人就在用小而锋利的手术刀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丈量比划起来。
简单的动作对黎涛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尤其是看着地面上那些自己的肢体,下一刻就要轮到自己的脑袋了吗?
他猜对了。
那人比划完毕,雪亮的刀尖就朝他的眼睛压来。
黎涛觉得自己的头就是一个待宰的西瓜,尖利的小刀从额头开始,往后面划,黎涛想动,然而那人的手稳稳按着他的头,他只剩下了一个头,便只能乖乖被开颅。
黎涛不知道有没有流出血来,他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只知道自己的后脑被划开了,手术刀当啷一声落在黎涛耳边。
戴着橡胶手套的冰凉的手沿着划开的那条缝一左一右扒开了黎涛的后脑。
黎涛不知道那人看到了什么?是自己的脑子吗?还在鼓鼓跳动的脑子?
然而下一刻,那人的手就伸了进来,他听到自己的脑子和颅腔分离的声音。
眼前越来越黑,那人又找到了他面前,手术刀从额心划到下巴中央,极为利落漂亮的一刀。
黎涛的眼睛即将合上,也许是颅腔里还剩一点脑组织,他想,自己的头要被分成两半了,就像一个被切成两半的西瓜。
就要死了吗……
“啊!”
黎涛尖叫一声,满头大汗地醒来。
他拼命挣扎,手脚却都被困住,饶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也挣脱不开牢笼。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这不是刚才的感觉,他虽然疼痛,但五感还在,自己的手脚还在。
这感觉几乎从天上到地下了,从只剩一颗头到全身还在。八壹中文網
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吧。
黎涛惊魂未定,不住吞咽口水,手脚也一直在活动,拼了命地证明它们的存在。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比梦里好多少。
他被固定在一个铁椅子上,双手和双脚全被椅子上的铁扣禁锢着,连腰间都有一个铁环穿过,死死把他钉在椅子上。
头上更不必说,梦里一样的铁罩子,就扣在他的头上。
黎涛看见自己对面是一扇玻璃,透过玻璃去看,却看不到人,而自己处在一个墙壁惨白,灯光亮眼的房间里。
什么也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固定到这里来的。
手脚虽有感觉,力气却不大,这铁椅子更是无法撼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回想着,是臧茹说要检查,让他换病号服,坐轮椅,到了电梯里他却突然失去了知觉,然后做了那个诡异的梦,再然后就醒了发现自己被禁锢在这里。
这绝不是她口中的“检查”。
这家精神病院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黎涛觉得被戏弄了!
他拼命挣脱,得来的也只有手腕脚踝因为摩擦带来的火辣辣的痛。
黎涛心里的感觉很不好。
他以前在部队训练,是做过受刑练习的,此时此刻,就很像他练习过的、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一种酷刑。
电刑。
那比皮肉伤痛还要厉害。
直接从天灵盖,然后迅速传到全身,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踌躇,痛觉神经被放到最大,每一秒都是生不如死。
而电刑为了保证受刑人不会因为过度的电击死掉,会电不到一分钟就停下,然后再继续。于是短短的几秒间隔就成了天堂,而很快又会坠入地狱。
那种感觉黎涛感受过一次,之后下了电椅,口吐白沫,呕吐不止,他缓了很久都没缓过来,至今想起,脑袋里还有那种感觉。
让他汗毛直竖。
黎涛的冷汗流了一后背,新换的病号服已经牢牢粘在了他的皮肤上。
他越想越可怕,只想离开这里,管他什么能不能出去的,他要是有什么武器,一定先把这个诡异的精神病院给炸了。
黎涛的想法成真了。
这面玻璃是单向的,黎涛看不到外面,外面却能看到里面。
黎涛椅子上和头上连着的电线就是通往这里的,那里有一个电仪表,一个人正坐在电仪表跟前,漫不经心地拨动着上面的按钮。
臧茹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动作。
而这个掌握着黎涛受不受电刑的人,黎涛是认识的。
这个人给了他一个玩具电话,那个玩具电话会说话,带领黎涛进入了上世纪精神病院的空间。
这位号称自己在练九阳神功的大爷,这会儿脸上保持着微笑,穿着病号服,看着却比医生还要厉害。
他看着里面的黎涛的反应。
黎涛越是挣扎暴躁,他就笑得越开心。
“动手吧。”那个人对着臧茹挥了挥手。
臧茹会意,垂下眼睛,拨动了电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