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良上岸,来到刘天面前。
“回去吧!”
刘天看他一眼,视线在他鞋底沾满泥泞,鞋面莹亮的鞋子上停了一瞬,转眸看向远方。
“等等吧!”
余良注视着刘天宁静的侧脸,心头生出些许异样。
算了,免得她遗恨,等等就等等。
他转身和刘天并肩而立。
太阳西斜,刘天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余良转头看她:“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再等等。”
她平静的脸上暗藏执拗。
余良见她说的坚定,犹豫了一下,重新变得安静。
天逐渐暗下来,远处蜿蜒的河水,在昏暗光线的映衬下,变成了黑色。
“太阳已经下山,必须回去了。”
“可以...”再等等吗?
刘天扭头看向余良,昏暗中都能看清他脸上的为难。
眼里浮现水光,她淡淡一笑,不自觉嗟叹:“算了...算了!回吧。”
最后看一眼河流转弯的地方。
仿佛张先正在那里凝望她,嘴巴一动一动,她只能看出他说‘抱歉!’。
淡淡看一眼,她转身走了。
余良看着走在前面,背影似带着坚定决绝的刘天,他心里莫名不安。
回去的出租车上,余良看了刘天一眼又一眼。
视线无意扫到刘天指骨的伤痕,他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刘天对他轻轻一笑,转头看向窗外。
“有什么话,说出来。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
刘天额头贴在车窗上,轻声道:“不会!”
“你说什么?”
刘天转头看他,认真道:“我说,您那破自行车,该换了,不要每次都把奖金攒起来,您要懂得生活,钱是为人服务的。”
刘天看着他,等他扭头不答。
“家属院离学校只一条马路,自行车足够了。”
“何况,钱和豪车都不能让人拥有幸福,我的奖金以何种状态存在都一样。”
“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去解决,跟别人讲,如果能算作一个办法,就说出来,听听别人的看法。即便不能开心幸福,心里也能轻松些。”
刘天眸色深深望着面容和缓,眸子温暖的余良。
他和平时一本正经、不通人情的模样判若两人,身上难得有了温度。
她现在都怀疑,冷冰冰说出‘你不适合再待在班里’的人是谁?!
盯着余良看了两眼,刘天转头看窗外,周身弥漫着静默的气息。
出租车一路来到学校。
两人默默进门。
“你回宿舍!”余良对走向教学楼的刘天说。
刘天攥了攥拳头,沉声道:“好!”头也不回地走向宿舍楼方向。
她早就知道了,他就是这样。
在他心里,一切都比不上营造一个优秀的班级。
他担心她影响到别人,就让她自己去消化情绪。
哪怕她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平静,他依旧不愿让她去打扰那里一丝一毫。
事实上,他猜对了,她现在一点都不平静,心里满是哀痛。
十分钟后。
莫凡和王琳来到宿舍门口。
从玻璃窗口,能看到屋内黑漆漆的,一点儿光都没有。
王琳和莫凡对视一眼,进屋,开灯:“阿天,你怎么没开灯呢?”
两人一看,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莫凡还去了卫生间,依旧没看到刘天。
“现在怎么办?”王琳叹气:“班主任只让我们来劝她,也不告诉我们劝她什么,现在人还不见了!”
莫凡又看了一圈,发现她的床底下一个粉色的水盆比其他凸出来一块儿。
她两步走到床前,蹲下,拿开盆。
看到刘天瑟缩颤抖的身体,她手一僵,把全部的盆拿开,摞到一起。
“阿天,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了?”王琳凑过来,十分紧张。
莫凡沉声道:“刘天,出来!”
听闻盆被移开,刘天蜷缩的身体不再抖动,只窝在床底,一动不动。
“阿天啊,你快出来吧,你这样很让人担心的。”
“刘天,出来!你要知道,我和王琳会在这守着你,你早晚都要出来。”
见刘天依旧不动,莫凡继续道:“如果你想听够我俩的唠叨再出来,我们就在这里边说边等。”
“我知道了。”暗哑的声音响起。
闻言,莫凡一顿,拉着王琳起开。
“她要出来,我们不帮她吗?”
莫凡沉着脸道:“不用,她不需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肯定哭了。
这家伙平时看着什么都不在意,自尊心却极强,不会想让人看她狼狈的模样。
刘天从床底出来,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整个人十分沉默。
莫凡和王琳拍打她身上的土,然后拉着她坐到床上。
“阿天,你别难过,不管发生什么,过去就好了。”
刘天垂头坐着,没有回应。
“发生了什么?”
刘天不言。
“如果发生了什么,值得你大哭一场,那你就哭,别憋着。”
莫凡掰过刘天的头,放到肩膀上:“我的肩膀够宽厚,随便你怎么哭都哭不塌,你放心哭吧!”
“阿天,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我们才可以帮你啊。”
“阿天...”
“阿琳,谢谢你,我需要安静!”刘天轻轻靠在莫凡肩膀,心里得到几分安稳。
瞬间,屋子异常安静,三人的呼吸都很轻。
片刻,刘天察觉心境已经得到些许恢复,再倚靠莫凡的话,舒适安全下,她似乎会沉溺于那份轻松。
直起身子,呆呆坐着。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尽管周围人来人往,心中却想,都与她无关。
或者,她对张先也一直这样冷淡,才会自私地对张先的付出视而不见。
如此想着,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阿天,你别这样,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们,人多力量大,总能帮你的。”
“我需要安静,你们去上课吧!”刘天喉咙已经哑了。
“我陪着你!”莫凡不放心刘天一个人。
她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声音很轻,没惊动刘天,她却一个人哭的隐忍。
现在,她又一副装着心事的压抑模样,肯定发生了大事。
至于什么大事?!
张先,今天没来上课。
“如果是因为某个人,我希望你从心里放下。”
沉积许久的不被理解开闸。
“别再说了!”刘天嘶哑怒吼。
这种话,从莫凡嘴里听了太多遍。
不能的。明明约好了,他们才刚刚约好,张先的轻松欣喜还没热,他就消失了。
这不公平,这对他不公平。
她如果再放下,忘了他,对他更不公平。
所以,她不能忘。
屋子再次恢复安静,三个人并排坐在床上,再没人说话。
两个小时后,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
刘天起身。
“你去哪里?”莫凡问。
“教室。”刘天回头,对莫凡道:“刚才...抱歉,可这世上真的没有感同身受。”
看一眼凝神思考的莫凡,刘天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莫凡开口叫住她。
“今天数学老师值班,你如果被锁在教室,喊他他就能听见。”
“谢谢!”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微风吹过,刘天突然发现,高中的她就学会了把崩溃收起来。
当时,听到张先去世的消息,是三天后。
所有人议论纷纷,莫凡还特意观察她的反应。
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是没当真。
没人知道她在下晚自习后,一个人躲到图书馆后面的树下哭了五分钟,也仅仅是五分钟而已。
或许是骨子里凉薄,也可能身体机制的保护,很快她就忘了张先的模样。
她只记得张先对她很好,很好。
他能看出她的开心和难过,包容她的无理取闹,会点拨她的不周到,见她‘吃亏’比她还生气。
她活的粗糙,张先比她自己对她还好。
而她,又带给他了什么?
磨练?!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