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可叹秦可卿，这会儿闹了大半夜，连身上污了的衣裳都来不及换，还隐约透着水渍。
好在天色不算凉，不然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很是容易着凉。
孟氏看着这么个美人儿，长得得意，看着也温柔婉转，却被这样折磨，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如今正被磋磨的神色憔悴，竟是个黄脸婆了，又想起先头她在宁府收的那些不堪往事来，愈发心疼。
“你呀……同你婆婆一样，都是太小心了。你又不是跨偏门进来的，是他宁府八抬大轿抬你进的门，是正妻，那家正妻这般懦弱的？别只知一味顺从，爷们该管教的时候，就该管教。”
“我……我原也不知我们爷要去哪，是侄孙媳妇无用……”秦可卿素来是被贾珍父子磋磨惯的，便是在长辈面前得意，也只能管得了家，却反抗不了爷们。
即便是孟氏耳提面命，秦可卿这会儿仍旧没能说出贾蓉的目的来。
其实她何尝不知，贾蓉定然是要去那等销金窟风流快活的，可她到底顾念着自家颜面，又怕因此误了贾蓉的前程，故此没说真话。
孟氏见她可怜，也不为难她，只道：
“算了，我也不问你，先去换了衣裳是正经。”
遂叫人侍奉着给她换下了脏衣裳。
等她换了衣裳梳洗好出来，天色已经十分晚了，孟氏不多言，只道：“蓉哥儿喝醉了酒，已然歇下了，今儿你就在客房安歇一日，有什么明日再说。”
可卿本还想说什么，见孟氏坚决，便也顺从，且在客房安歇了一晚。
只是夜里还落了一夜泪，却是无人知晓的。
……
贾絮儿也听得了动静，派了小丫鬟紫苏去打探，才知是闹起来的是贾蓉，便也有了数。
贾蓉虽不远万里来此寻求“改造”，到底本性难移，做出些出格的事儿，也不稀奇。
只是他也蹦跶不了几日的，等去了营里，他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呢！
不过眼下，她一个姑娘家，夜里晚了，这等事儿也不必去围观的，只顾着自己梳洗歇息。
倒是惜春叹了口气：“哥哥的嫡长子尚且是这般模样，也不知我那亲哥哥又是如何光景？”
惜春如今也大了，于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见解，且早知道自己是正经出身宁国府的大小姐，可她往日里只字不提，也不稀罕。
若是有人提起，她还要恼的。
如今正撞见了贾蓉这般人物，哪里还对宁国府有一丝好感？
絮儿听得分明，她也知道惜春身世的真正由来，只是这等秘事断然不可能告诉她的，便只劝道：“你是你，他是他，又有何干？快别多思了，睡觉才是正经。”
“我倒不是思念，只是觉得蓉哥媳妇甚是可怜罢了。蓉哥不说，他媳妇倒是个顶好的人物儿，怎的就摊上了他。”
有时候贾絮儿觉得，惜春是她们姐妹里最聪慧的那个，若没有她的干扰，惜春这辈子本是最冷心冷情的，却看的最透彻，正因为太透彻，才只能遁入空门。
如今惜春生活安乐，身上多了丝人情味儿，但这明慧的劲儿，却一点都不少。
絮儿不由心中一动，遂靠近她耳旁道：“三妹妹，倒不是我挑拨离间，蓉哥儿如何的品性，你也瞧见了，你若觉得蓉哥媳妇好，你且多劝劝她——毕竟你是她姑姑，你的话，她最该听的。”
惜春点头：“我知道这事儿。”
想了想又道：“按我说，干脆该叫她和离！这等人，有甚么好留恋的？”
“哎哎！慎言！”一旁听着她二人说话的贾淼淼听小惜春口出惊言，吓得立马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历来大伙儿都是劝和不劝离的，你倒好，开口便是劝和离。”
惜春却冷笑一番：“我也只是这么说，换做是我一定要这么做的，只是旁人如何想我管不着。”
“哎……”淼淼立马要出嫁的，最听不得这些，但又觉说的没什么错，只好叹了口气。
絮儿只挽住了惜春的胳膊笑道：“也没事，横竖是我们姊妹三个瞎说呢。这么着，三妹妹明日去问问蓉哥媳妇，看她做什么想法？”
“若她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强逼。”
惜春点了头，又说了些别的话，三人又各自睡去。
……
等第二日晨起，秦可卿倒是起了个大早，亲自在孟氏跟前端茶倒水的做个小辈，还替贾蓉说了好大一番好话，只道是他昨日多喝了几口酒的缘故，这才放肆了些。
孟氏知道她的意思，怕因着昨天的乌龙事儿，对贾蓉的观感不好，更怕影响了先头答应好的事，才这般上心。
因此更心疼她几分。
谁知可卿在这里伏低做小的替贾蓉说好话，可贾蓉倒是个缩头乌龟。
晌午时，贾放气呼呼的回转，寻孟氏吐槽说：“我看蓉哥那个小子是靠不住的，得亏他媳妇这般贤惠的替他打点，他倒好，犯了错跟没事人一样！”
孟氏知道贾放是看不惯这等纨绔子弟的样的，便只能劝：“罢了，左右不是咱家的孩子，夫君该提点的都提点了，他不上进，是他的事儿。”
“回头叫璴哥儿好好盯着他！别等去了军营，倒闹出什么笑话来！”
孟氏听了却笑：“在军营能有什么事儿？便是再刺头的，也都服服帖帖了。”
贾放点头，军营可是最锻炼人的地儿，想来把贾蓉放那是最安心的，便道：“算了，明个儿叫璴哥儿早点带着他去罢，在我这倒是碍眼！”
“……夫君说什么浑话！璴哥才回来一日，你便要赶人？”孟氏听了贾放立马要叫儿子回去的意思，顿时便生了气。
贾放见状，略略懊悔，自己怎么就说话没经过大脑呢？见孟氏真的生气了，只好赔礼道：“不是不是……夫人莫生气，我不过是气话……”
“哼……”
……
不过大家即便是再如何不舍，没过三日，璴哥儿的假期便到了头，他如今一年拢共就几日的假，只得匆匆回去。
海丰县离府城也有一日的路程，便要提早些走得。
絮儿最是坐不住的那个，听得哥哥要走，她也软磨硬泡的，想要跟哥哥同去。
“……我和二哥哥兄妹情深，自然要送一送他。”贾絮儿央求孟氏让她出门。
孟氏哪里不知道女儿是野惯了的，最喜欢出门，哪里肯错过这等好事？
“你就是贪玩，还要拉扯你二哥哥。”孟氏一眼戳穿了她的小心思，但却忍不住心软。
女儿在自个儿身边也没几年好呆了，往后能出门顽的日子也不多，且她又喜欢，拗不过她，便同意了。
“你呀……到底是个随风飘荡的柳絮儿，留不住你……”孟氏叹道，可还是替她打点行装：“送了你哥哥就回来，听见没有？别耽搁太久。”
“阿娘，我晓得的。”贾絮儿得了逞，笑眯眯的道。
此番同行，不只有絮儿一人，她还带了个小尾巴惜春，还有家里的管事陪同，且路途并不远，倒也不必十分担忧。
惜春是因着学画，既要作画，定然是要多看看山水，也能寻得一丝精妙处，胸中有沟壑，自然下笔如有神。
惜春也甚少有这样的好机会出门瞧一瞧，因此很是兴奋，两个小姑娘聊了一晚上，差点误了第二日出发的时辰。
好在还是赶上了，二人便急急忙忙，跟着贾璴和贾蓉一块出发，往海丰县去。
……
“姐姐你瞧见没？”
絮儿二人带着丫鬟婆子，坐着一辆马车，前头贾璴和贾蓉二人倒是骑马前行。
惜春撩了撩马车帘子，努嘴示意絮儿往外看：“你看蓉哥儿骑马的样子！”
“怎么了？”
贾絮儿被她说的好奇，又张望过去，果然见贾蓉骑着一匹白马，正驱使马儿，昂首挺背的往前走。
看着是十分正常，还有一丝贵族公子哥的样子，只是……
偶然露出的侧脸却龇牙咧嘴，十分狰狞。
“这……”贾絮儿意会，轻笑一声。
原来，贾蓉骑马倒是不成问题，可是多年养尊处优，不曾这么远距离的骑马，如今行走了好几个时辰了，大约是大腿内侧的细皮嫩肉全都磨伤了，故此正龇牙咧嘴。
但贾蓉又是最好面子的，看着身旁比他小了好几岁的贾璴丝毫没有反应，又觉自己叫苦是难堪，又强忍着——
哪位大将军……连个马都骑不好的？
这么想着，他便一路忍到头，等到了目的地，大腿内侧早就蹭破了二层皮，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贾絮儿看得好笑，又不禁觉得贾蓉是活该。
想要建功立业，不吃苦又怎么行？
只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只有惜春看着他这般不争气的模样，惆怅满怀：“这样的浪荡子……也配的了她那般好的媳妇儿？只可惜是鲜花插牛粪的。”
“女子和离本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再看罢，倘若贾蓉真的悔改了，也不失为一种好事。”贾絮儿知道她惆怅的是可卿仍不肯答应和离一事，便道。
她知道这个时代，女子出嫁从夫，想要和离不是件容易事儿，还需得细水长流。
只愿可卿该早日看清此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