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养了半个月的身体,蒋京南高烧不退,中间病情断断续续。
他病得这么重,跟阮怀玉有莫大的关系。
路昭和顾郁轮流照顾他,他进食困难,长时间处在昏迷状态,意识很模糊,偶尔还会混混沌沌地问起,“怀玉呢,她怎么不来?”
顾郁会迟疑一下,用善意的谎言敷衍过去。
“阮小姐她……在工作。”
言律说的没错。
蒋京南的确擅长自欺欺人,他点头,接受这样的谎言,“工作好,她喜欢唱戏,应该的,你告诉她,我没事,让她好好工作。”
每次醒来除了进食,说上两句话,其他时间都是养伤昏迷着。
这段时间过得很快。
蒋京南像是做了一场梦,睡着后就会梦到阮怀玉,梦到他们结婚那段时间的点滴,她曾提起过,自己想要养小狗。
小时候养的那只病死了,她当时哭了很久,后来阮伯孝不同意她再养,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便想要再要一只。
蒋京南并没把她小小的心愿放在心上。
这场婚姻里,他是抱着糊弄与算计的心思,并没打算真的跟怀玉做真正的夫妻,养猫养狗这种事,更不需要。
她当时没说什么,后来突然拉着他去宠物店选狗,他没同意,更没给她留面子,甩开她就走。
她追出去问:“不养就不养,怎么还生气啊?”
“我太忙,不适合养这些小东西。”
蒋京南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他分明是怕养了以后,跟阮怀玉分开时,会睹物思人。
梦里她被丢在宠物店门口,失落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离开。
一声小狗的叫声后,蒋京南看到一条白色的牧羊犬朝着阮怀玉奔去,她半蹲下,揉着狗狗的脑袋,牵着绳子,陌生地看了蒋京南一眼,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看完那一眼,她就走掉。
无论蒋京南怎么在后追赶,叫喊她的名字,都无济于事。
她的背影在渐渐消失,被黑色吞噬,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光影猛地变幻,蒋京南又看到阮怀玉被挤在狭小的船舱中,船舱遭受撞击,有海水从底部蔓延上来,灌在船体中,所有人都在逃窜,想要获救。
只有阮怀玉,怔怔地坐在角落,任由海水淹过身体,悲伤的眼眸中早没了生的希望。
她是在一次次的折磨中,失去求生意志的。
蒋京南是间接性的杀人凶手,他想要救她,却根本碰不到她,她分明就在他的眼前,却又那样的远。
突然被噩梦惊醒,一丝烟味钻到鼻腔中,蒋京南镇定了下,透过那层雾,看向聂凛。
他被蒋京南的惨白面色逗笑,“怎么,梦到怀玉向你索命了吗,吓成这样?”
蒋京南的神智还不算太清晰,他怔然地看着聂凛,聂凛堂而皇之地在医院抽烟,不受束缚,阮怀玉生死难料,这些拘束对他而言,什么都不算了,“我这趟来是要告诉你,别找怀玉了。”
“她没死。”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找?
聂凛吐出一口烟,嗤笑着,“就算她这次没死,你如果再把她找回来,难保不会真的被你逼死。”
“我没想逼她。”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用母亲逼她,用舅舅逼她,他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在逼她,他这是明知自己除了胁迫没了别的办法。
事已至此。
聂凛不再去斤斤计较这些事情,“可事实是她不想跟你在一起,哪怕伪造你的杀人现场,哪怕一个人漂去陌生的地方,也要离开你,你还不懂她的心思吗?”
“她没杀我。”
蒋京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也许是胡言乱语,聂凛蹙了下眉,“怀玉是心软的姑娘,就算你那么对她,她也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这不代表什么。”
“不是的……”
蒋京南似乎认清现实了,“她应该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你知道就好,别再缠着她。”
聂凛这趟来不只为说这些废话,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协议,“签了,怀玉生是阮家的人,死也好是阮家的鬼,跟你没半点关系了。”
“你还是不放过我对吗?”
聂凛没忘记阮怀玉之前的心愿,他必须要蒋京南签字,解除跟阮怀玉的婚姻关系,“这话应该我代怀玉问你,你是公仇和私仇都报了,还有哪里不满意的,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这半个月,聂凛确认了阮怀玉的死讯,顺带查明了蒋京南所背负的仇恨,不光是他姑姑的那一段陈年旧事,就连他父亲的死亡都跟阮伯孝有关。
这等于是一家子都被阮家父女毁了。
他蛰伏这么多年报复,理所应当,从大是大非的角度,聂凛佩服他的毅力,但从小情小爱上,他的确辜负了阮怀玉,利用了女人,聂凛同样鄙夷。
何况他向来护短。
阮怀玉为蒋京南受了这么多的苦,也该还了罪孽了。
“于情于理,你该放过她了。”
蒋京南看着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他曾经用这份协议书算计过阮怀玉,让她爱自己更深一些,如今也要用这份协议书,断了他们的羁绊与牵扯,“一定要签吗?”
“你有不签的理由吗?”
为了替阮怀玉博一份自由,聂凛不惜放低了姿态,“蒋京南,算我求你,怀玉是被我们养的骄纵了一些,可你对她的所作所为,足够了她还债了。”
“我签就是了。”
执着笔,蒋京南没力气,一笔一划,像是一把钝刀割心,没给他个痛快,而是在一点点磨着他的意志力,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三个字落在纸张上。
聂凛快速地抽走,他起身,“这样就算两清了。”
“两清?”
要怎么两清,蒋京南还不懂,他的瞳孔中满是寂灭的神色,“怀玉是不是在你那儿?”
“我也想她在我那儿,我好藏她一辈子。”
但事实差强人意。
聂凛俯瞰着蒋京南,想要从他脸上寻找到一丝后悔的痕迹,“我想就算怀玉没死,也不会想要再见到你,如果还要再跟你见面,她应该宁愿去死。”
“她就这么恨我?”
“她不恨谁。”
聂凛最了解阮怀玉,“她是失望,失望自己所憧憬的婚姻,被自己的丈夫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