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乌云压过天空,气压低的的让人喘不过气。看这光景,似乎又要下雪了。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远远看到那边缓缓驶来的轿撵,好奇的观望几眼。见为首黑色轿撵,四周严严围着一群身着藏青色长袍,佝偻着身形的人,不禁暗骂一声晦气。轿撵由远及近,缓缓停在白府门口。轿子微微倾斜,下来一人,正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李明安。李明安年过四十,却满头白发。面相阴柔,皮肤白皙。白发一丝不苟束在帽内。身上的暗红色长袍衬的他越发阴郁。李明安身后一人上前,把黑色披风披在他身上。“师傅,当心着凉。”
少年的嗓音微哑,轻咳几声。李明安转头假怒瞪身后人一眼。身后之人正是他惟一的徒弟,谢慎。“杂家还没老到风吹都受不住,你自个穿着吧。”
说完把身上的披风扔给谢慎。谢慎接住披在自己身上,微笑开口:“自然,师傅正当壮年。”
“少在这耍贫嘴,正事要紧。”
李明安正色道。谢慎收起笑脸,微微鞠躬“是,师傅。”
转身走向白府大门。少年身形高挑,但因常年弯腰,脊背微微佝偻。白府大门紧闭,正厅里传来尖利的怒斥,院里干活的下人手底的动作越发轻巧,生怕那场暴风雨降临在自己头上。“天生的贱骨头!大夫人待你不薄,你竟然敢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儿!”
为首的妇人王婆边骂边拿眼神瞟坐在主位上的女人,见她眼皮都不抬,索性甩动手里的皮鞭,狠狠挥向趴在地上的薄弱身躯。此时已是初冬,大多人都穿了棉袄,但趴在地上的人还是一身单衣。王婆脸上的横肉随之抖动,皮鞭带起的劲风呼呼作响,女人终于抬眸,慢悠悠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啪!”
皮鞭的脆响炸起。白阮瘦弱的身躯狠狠一抖,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满口血腥味。“丫头,我再问你一句,你偷还是没偷。”
女人重重搁下茶杯,轻蔑的眼神扫过地上的白阮。白阮闻言抬头,定定的看着她。主位上女人正是白家大夫人苏元柳。她衣着富华,柳叶眉下有一双上挑的凤眼,丹唇轻启间一派风情。鬓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越发衬的她美艳动人。“我没偷.....”白阮气若游丝的回答。白夫人闻言挑眉,凤眼扫向王婆。王婆会意,狞笑着将皮鞭沾水走向白阮。“小贱种的骨头还真是硬,等挨完这几鞭我看你还能不能硬的起来。”
白阮看着王婆走近,无力的低下头。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死在这了....“圣旨到!”
远远传来的声音不甚清楚,但让白夫人浑身一震。慌忙起身示意王婆把白阮拖下去,自己走向厅外,率领一众下人跪在院内。谢慎跟在李明安身后,见白家众人都低头跪着,索性抬头扫视院内,在看到不远处的血迹时动作一顿。暗暗扯了一下李明安衣角递给他个眼神。李明安会意微微点头,谢慎便放缓脚步跟在队伍末尾。李明安缓步而入,脸上带着笑意。对着跪下的众人说:“传皇上口谕,白丞相平灾有功。赏良田百亩,黄金一千两,美人二十人,美酒四十坛。”
白夫人脸上的笑意在听到“美人二十人”时僵住,压住内心的怒意,磕头谢恩。“白丞相今日奉召留在宫中,明日回府,白夫人可要好好准备才是。”
李明安上前虚扶起白夫人。“谢公公提点,妾身自当尽心。劳烦您前来传旨,不如喝盏茶歇息片刻,缓缓公公疲累。”
白夫人微微欠身客气道。“那便不辜负夫人美意了。”
李明安扫视一眼谢慎,越过白夫人走入正厅内。谢慎会意,趁没人注意走向另一方向。白夫人动作一顿,暗暗瞪李明安一眼。客气话竟被这阉人当了真。没想到李明安突然转头,她连忙换了脸色。“早就听闻白府的茶一绝,今日倒被杂家钻个空子尝了鲜。”
李明安扫她一眼便进入正厅坐在主位上,看到桌上的茶杯打趣道。“公公这是哪来的话,只望您莫嫌弃的好。”
白夫人连忙叫人倒茶,自己则坐在一侧座椅上。谢慎趁着人都在正厅那边,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跟到一处门前。扫视一圈没人过来,便轻轻推开门进去。虚掩上门,谢慎打量屋内。此处似乎是柴房,乱七八糟堆了柴火,竹筐和一些杂物。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谢慎觉得不对劲。空气中隐隐有一股味道,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是血腥味。循着味道走到角落,蜷缩着的身体映入眼帘,看样子约莫十四五岁,看着瘦骨嶙峋。寒冬之际还穿着白色单衣,冻得面色青白,衣服上满是血迹,破损的衣物处漏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谢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见没反应,估摸着她失去了意识。遂又起身到门前向外看了一眼,见没人过来便拿东西抵住门。谢慎在身上找了找,只有几粒药丸和吃剩下的糖饼。“这好像是治风寒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谢慎朝白阮嘴里塞了三粒药丸,也不敢多喂,便把剩下的和糖饼包好放在白阮手边。用披风把白阮包裹进去,往里边塞了点打赏剩下的碎银。想了想,把手腕上带着的手串也塞了进去。手串是根红绳拧的,挂了颗金豆豆,上面刻着“慎”字。是他刚跟在李明安身边时李明安赏的几片金叶子,他托人打了颗平安豆,戴了许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能久留。“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看你造化吧。”
谢慎轻叹一声,转身开门。门外的阳光刺的他眯了眼,抬头一看才发现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殊不知身后的人已然转醒。白阮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影,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照得整个人好像在发光,耀眼却又不真实。她在谢慎喂药的时候已经醒了,无力动弹也不敢动弹,只能僵着身体任由来人把药塞进嘴里。嘴里含着的药很苦,苦的她舌根发麻。白阮盯着站在光里的人,突然升起一股念想,她想抓住那个人,想靠近他,想确认,他是不是幻觉。白阮用尽力气想坐起来,但也只能徒劳的动了动手指。手底下似乎摸到什么东西,白阮无心顾及,只看着他门口的身影离开,白阮不死心的眨眨眼,只看到紧闭的房门。盯着看了许久,白阮转动眼珠,看到手里的一半糖饼,拿起来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甜味冲淡了药的苦涩,闻到披风上传来的淡淡药香,白阮忽的落下泪来。她想活着,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他。谢慎一路避着人回到正厅,看到李明安已经起身,正和白夫人寒暄告辞。趁着没人注意,他悄然混进随行小太监队伍,跟着出了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