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叶子拿出几条毯子分给大家。
几个女孩裹着毯子随意地聊了一会儿，便分头沉沉睡去。
熊振仰面躺在万向跑步机上，透过温室的顶棚，一轮明月正挂在当空。熊振望着月亮，若有所思。
他想到人工智能助理笑笑最后那个回答，不由得心生感慨。
我们的大脑并不完全可靠，每个人都有记错事情的时候。但是，大部分时候，我们的记忆都与别人的记忆相差不多。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但是，在这个时代，记忆已经越来越不算是什么神秘的东西。特别是对于人工智能和虚拟人来说，他们的记忆就是纯粹的数据。
记忆对于生命的重要度从未变过，但是篡改记忆却变得越来越容易。
弥留之际的祝剑，在安乐死之后，重生为一个少年。
有意思的是，祝剑竟然认为他的学生兼助手边诗瑶，是他的女朋友。那么，女朋友这件事儿，到底是祝剑一直压在心底的真实记忆，还是某种子虚乌有的编造呢？
熊振不敢对诗瑶提出这个问题，但他隐约觉得，诗瑶也在尝试着寻找问题的答案。
想着想着，熊振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圆月已经西斜，天应该很快就要亮了。
熊振坐起身，却发现诗瑶就在不远处静静地坐着。
他裹紧身上的毯子，蹭过去坐在诗瑶身边，诗瑶看到熊振过来，没有说话。
“你每天早晨都不睡觉的吗？”熊振轻声问道。
“习惯了，祝剑身体不好那几年，后半夜醒得很早。后来我一过4点钟就睡不着了。”
谈起祝剑，熊振突然很想问问那个他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不出口，于是犹豫了一下说：“也真的难为你了。”
“熊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没有。”熊振摇摇头：“虽然只认识了不到2天，但一想到你明早就走，还真是挺舍不得的。”
“熊大哥，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走吧，我没去过祝剑那个工作室，但是，我猜条件应该挺好的。”
从诗瑶在空灵塔上为熊振送上一份晚餐开始，熊振就对这位情感细腻的小妹产生了好感。此时的熊振很想挽留诗瑶留下来，但他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账号已经被锁，熊振真的有可能答应诗瑶的邀请。
“谢谢。以后吧，以后还有机会去。叶子说得没错，现在这套自带npc账号的外骨骼，就是我的专属福利了。我这个黑户，现在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黑暗之中，熊振看到诗瑶哭了。
“怎么了？”熊振有点儿意外。
诗瑶伸手抹掉流到脸颊上的一滴眼泪，轻声说道：“这是这几年来我过得最真实的一段时光。有时候我会觉得，觉得祝剑他不是真的。我每到凌晨都会醒来。但是祝剑他从来都不在。永远都只有我自己。我甚至想到过去做安乐死。但是祝剑他不同意。”
“我能理解。从你第一次跟二哈聊天，我就了解你的想法。”熊振说。
“熊大哥，谢谢你。”诗瑶咬着嘴唇，像是在下决心：“今天你跟笑笑说的那番话，挺触动我的。”
“哪句话触动你？”熊振明知故问。
“记忆的真实性。”
“你是说祝剑的记忆吗？”熊振试探着问道。
诗瑶说道：“是的。我没办法分清，在祝剑的记忆中，哪些是因为复制不完整而出了错，哪些是老师生前就有的想法。很多往事，他的记忆与我的记忆都会大相径庭，但是，我只能迁就他。”
熊振点了点头，示意诗瑶继续说下去。
“最初的时候，我们也会为了一个版本不一样的往事而争论一下。但是，祝剑他说，虚拟人的记忆永远不会出错。所以，只要有分歧，错的人就一定是我。久而久之，我对自己的人生都产生了怀疑，觉得我的整个人生都是虚假的。”
“诗瑶，你太紧张了。”
“也许是吧。祝剑就是我的记忆，他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只有经过祝剑肯定过的往事，才是真实的往事。我感觉我就是祝剑的一部分，但祝剑却是我的全部。”
熊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挽留诗瑶的理由。
“诗瑶，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话。这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你真的需要找回你自己。明天早上别走了，留下来。好吗？”熊振的最后两个字，像是询问，更像是请求。
诗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熊振不知道诗瑶最终的决定，但他没有再问。他知道诗瑶正处在纠结和迷茫当中，需要时间来做决定。这个决定，熊振不能干预。
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抹亮色。熊振选了个轻松的话题，两个人小声地聊着天。
志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真羡慕你们俩，每天早上都有悄悄话可以说。”志冰一脸慵懒地坐在了诗瑶的身边，伸手搂住了诗瑶单薄的肩膀。
“志冰姐，你醒啦。”
“应该是我羡慕你，每天早上都有悄悄话可以偷听。”熊振调侃志冰。
“说什么呢！”志冰伸手想打熊振，被熊振轻松躲开：“说真的诗瑶，先别走了。反正你也没有别的事儿，就跟我们在一起多待几天。让你的祝剑着急去吧。你不让他着急，他就不知道珍惜你。”
诗瑶又点点头，不知道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志冰用力搂了一下诗瑶的肩膀，又说道：“熊熊，你说超哥那边是怎么回事？”
熊振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无非是两种情况，一个是他们没能接入元宇宙，而且g5也没有网，所以联系不上。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们可能会尽快想办法离开g5，找到有网的地方跟咱们联系。”
“嗯，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了。那另外一种情况呢？”志冰问道。
“另外一种情况我也说不好，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是，超哥和希文已经进去了，但是他们跟咱们一样，用的不是自己的账号，所以没办法联系。”
“不可能！”
熊振扭头一看，原来是叶子也起来了：“你说说，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你们的超哥能用其他的账号进入元宇宙，那就一定有办法给你们打电话。至少，他应该会给你们留个消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的账号也不能用了。”叶子说道。
“这怎么可能？”熊振没法接受这个判断，原因是他的元宇宙账号被封掉了，但是他仍然享有打电话这样的基本权限。
“可不可能不是争出来的，我或者诗瑶给你打个电话就知道了。”叶子说。
“小艺，给熊大哥打电话。”边诗瑶立即付诸行动。
“好的诗瑶，我正在帮你接通熊振的电话。”小艺的设定是一个爽朗的男生。很奇怪的是，小艺并没有称呼诗瑶为主人。
“诗瑶，熊振的电话没办法接通，建议你换个时间再打。”小艺回答。
事情被叶子说中了，熊振已经被排除在信息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