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慢慢开出梭梭林，眼前的景致逐渐变得开阔起来。绿色的牧场一望无际，为数不多的牛羊在牧场上星罗棋布地游荡。
微风拂过，在志冰的脸上泛起笑意。
她抓住熊振的手臂，轻声说道：“怎么样熊熊？见到了真正的落阳川，有什么心得？还想来这里当农民吗？”
“当农民？为什么要当农民？我说过这种话？”
熊振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口答道。
当他转过头看志冰的时候，正看见志冰的笑容正在逐渐消失，眼睛里也浮现出一抹半真半假的怒意。
“喂，小熊熊，你可真不愧是渣男本色呀，前天早晨刚说过的话，你就忘了？你不是说，你要来落阳川放牛种菜吗？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安排今天的行程？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装傻充愣，姐姐我不吃这一套。”
熊振这才恍然大悟，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瞎说的一句话，却被志冰牢牢记在了心里。不过，感动之余，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却是梦薇。
“怎么说呢？”熊振倚着座椅靠背，仰起头看着天空：“当农民这事儿，我可能从来就没有认真过。我自由自在惯了，过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
“啧啧，熊熊，我以前真是太高看你了。你懂什么叫自由吗？你以为能在你的破办公室里为所欲为就是自由了？你以为能在你的小说里胡编乱造就是自由了？你以为大把大把地赚一大堆钱你就自由了？太天真了。这些东西会让你越来越狭隘，越来越理解不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熊振摇摇头，却没有出言反驳，他知道志冰说得对。
在他被踢出元宇宙的四天时间里，他身无分文，居无定所，除了有时候会牵挂梦薇以外，他真的收获了不少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坐在两人对面的寥奇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们俩是小两口吧。”
“谁跟他是小两口？”志冰立即反驳：“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过日子。”
但是，这种时候，志冰越是反驳，就越是会让寥奇误以为坐在他对面的这对青年男女，一定就是新婚夫妻。
“咳……咳……我觉得呀，你们俩都没错。落阳川的生活，可以说是极致的自由加上极致的无趣。自由嘛，当然就是志冰姑娘说的晨炊星饭、男耕女织的朴实生活，无趣嘛，就是从你成为农民那天起，就开始复制自己的一生，直到死的那天为止。”
“挺好的，如果让我过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我还求之不得呢。”志冰说道。
“求之不得？”寥奇摇摇头：“为啥我天天瞪着眼睛盯着无人机看？我可不只是为了挣你们的钱，真的是寂寞啊。看你们俩一路骑着车过来，就知道你们不是那种只知道上网的躺平一族。姑娘我问你一句，要是让你住在我这里，但是以后不能再骑摩托车了，你乐意吗？”
志冰哑然。她心里明白，她其实跟熊振一样，都过不了农民的日子，只是熊振比她更了解自己而已。
“您在落阳川多少年了？”熊振问道。
寥奇眯起眼睛，嘴唇翕动了几下，缓缓说道：“这可有些年头了。”
看见对面的两个年轻人期待的眼神，寥奇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电子烟点燃，他决定好好给对面的两个年轻人讲讲他这些年的故事。
“我是08年从火箭军退伍的，别看我们部队挺威风，但是退了伍，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国家给的待遇也不错，就在家闲着。
但是不知道为啥，我退伍回来，就对这些元宇宙啊，虚拟世界啊，我就是提不起兴趣来。找过一个游戏里的工作，就是领着一个小队抢滩登陆。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是玩家。那些玩家有的人军事素养还不错，有些人连枪都打不响，还得手把手的教。
我那个时候挺出名的，很多女玩家都愿意让我带，她们都管我叫什么诺曼底战神。一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干了几个月就腻了。再喜欢打仗，再多人捧着我，也架不住天天带领一帮新兵蛋子攻打同一个海滩啊。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日子，跟现在的生活一模一样。都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做一样的事儿。
后来一个女玩家要搞对象，线下见了好几面，都快谈婚论嫁了。我琢磨着换个靠谱的工作呗，别老天天领着人抢滩登陆了。结果我前脚辞职，后脚她就跟我分手了。闹了半天，是我想好好跟她过日子，人家是想好好跟我打仗。
从那时候，我就决心不找网上的工作了，干点儿踏实的事情。我上学的时候，学的就是畜牧学，所以我就跑到落阳川放牛来了。”
大家听着故事，聊着天，时间也过得特别快。拖拉机越过一个草坡之后，稳稳地停在了一座白色院落前面。院落里大约有5-6栋建筑，都是白色墙体，黑色人字形斜顶。在屋脊两侧，还高高地翘起两个飞檐。
“到了。”廖奇跳下车，拍了拍墨绿色的拖拉机，说了声：“谢谢啦，老伙计。”
没想到，拖拉机竟然瓮声瓮气地回应说：“别客气，应该的。”
廖奇招呼熊振和志冰二人进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照顾不周了。我这个小院儿，很长时间都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没什么烟火气。当年这套房子里，要住20多个人呢。”
“当年的落阳川有很多人吗？”熊振问道。
“很多人，非常热闹。那个时候，这里是自然食品的生产基地，又是旅游度假区，物流运输都很顺畅。后来，29年的时候，周围开始建城，我们的生意受影响很大，我们老板就做了安乐死。
本来这块地要拍卖掉的，我们老板人好，看在我们一些老人儿干了几十年的份儿上，用最低的价格，转了些股权给我们，让我们继续干。不过从那以后，生意就一直没什么起色。”
廖奇把熊振让进条件最好的一个房间，说道：“这是整个落阳川条件最好的一间房，现代化设备是最全的。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晚饭前我再来叫你们。”
熊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目光落在了一本装帧精美的“服务价格单”上。熊振拿起价格单翻开，还没等仔细看，就被志冰一把抢走。
“别看了，想吃什么跟姐姐说，姐姐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