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秦草来至处小山坡。
眺望远处人烟，感慨良多。
渣爹去了隔壁乡溜达，说是想着看看其余乡情况如何。秦草也没挽留，毕竟有些事还是不能让渣爹知晓。
现在，就只有他与苏隰二人。
“小苏，你说这世间何人能谓英雄？”
“那太多了。”
“说说。”
秦草随手摘下几颗野果，二人席地而坐。
“始皇帝，德兼三皇功盖五帝，可为英雄？”
“其为雄主，与英雄不同。”
草！
苏隰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
刚开局，这家伙就甩出王炸来！
“频阳王氏，一门双侯，门多猛卒，可为英雄？”
“……”
秦草愤愤然的将野果摔向远处。
他就不该和苏隰说这！
这家伙打完王炸，又来四个二！
苏隰实在是忒耿直了！
“额？”
扶苏对此是莫名其妙。
他不明白，秦草为何要说这些？
还没说两句，他就愤愤然把野果甩飞。
至于吗？
“小苏啊，你不能装点傻吗？”
秦草现在真想把这家伙踹下去。
你是主角，还我是主角？
让读者瞧见，那我多没面子？
本来还想效仿曹操青梅煮酒，然后再讲点大道理的，结果苏隰手里一把炸弹，把他炸的是外焦里嫩，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隰依事实说。”
“……”
“只是我不明白，秦君意欲何为？”
“没，我就是贱的！”
“秦君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
秦草顿时愣住了。
苏隰先前多好啊！
怎的现在变得如此腹黑？
关键是，他还一本正经的模样。
这被哪个混账给带坏了？！
“这几日忙碌，秦君还得肩负起职责。”
“你怎的和喜君似的？”
“职责所在。”
扶苏心平气和的开口。
说白点，他就是心里不平衡。
他堂堂公子，忙的是白天黑夜不分。白天跟着秦草到处转悠处理政务，陈平走了后，诸多政务皆落在他身上。晚上还得帮秦草写奏疏，写完后还得批奏疏。
自己写，自己批……
这tnd是什么人间疾苦？！
秦草呢？
他是晚睡觉，可也晚起啊！
猪都起来了，秦草还趴着。
还不能吵，谁吵他都直接翻脸。
家里的大鹅那天嗷嗷叫，当天就被炖了。
扶苏含泪吃了两大碗，还是觉得不够。
多好的鹅啊！
秦草长叹口气，“其实吧，你知道我为何突然想着说支持扶苏吗？”
“因为长公子礼贤下士，腹有才学。”
扶苏很认真的开口。
他可不是自吹自擂，这是公认的！
“唔，是有这些原因。”
“秦君也是这么想的？”
“有这方面，但不全面。”秦草感慨道：“长公子如何，民间素有传闻。但在我看来，他还是太软了。该硬的时候就得硬，没点手段怎么能坐稳？”
“你……多少沾点……”
扶苏脸涨得通红。
秦草又在这胡说八道！
看似一本正经，实则老不正经！
“我说他性格，你以为是啥？”
“……”
第二回合，扶苏投降认输败下阵来。
果然，人还是争不过草的。
他和草计较什么？
不气不气，就当小草放屁。
秦草则是继续道：“当然，也正是这性格所以我愿意支持他。昔日天下共苦，征伐频频，关中子弟死伤惨重。接下来秦国必定会南征北伐，扫除四夷。若扶苏继位，必能与民同休。缓刑罚，薄赋敛，以此尽得民心。”
实际上，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比方说李斯，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是法家，必会严刑酷法。可等胡亥继位后，他在监狱上书就提到过这些话。希望胡亥能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
不过，李斯凉了。
一手把自己给埋坑里了！
扶苏听到后是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的缺点也是如此。”
“……”
所以，你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国家荣辱尊严皆在剑锋之上，纵然南征北伐大获全胜也难保不会再遇到战乱。陇西有羌人，辽东有东胡与箕子朝鲜，还有那匈奴大月氏……皇帝修造长城可不光是为防守，也是为了方便出兵。该打的时候，就一定要打！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隰，受教了。”
扶苏抬手作揖。
实际上，秦草还是小瞧他了。
这些事，他又怎会不懂？
他是见证着始皇帝如何横扫六合的，也深知军事力量对国家的重要性。若是他真能上位，他可不会蠢到自废武功。
所以，秦草这纯纯的是刻板印象！
“吾为穷苦出身，这些年来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这些逃至武功县的灾民也是没了活路，方会明知触犯秦律也要当流民。陈平说，河东郡有灾民被逼成了群盗。安邑县民变除开反贼挑拨，本质也是灾民饿急眼了。”
“没错。”
扶苏颔首表示认可。
他先前也曾写过奏疏，希望皇帝能开仓赈灾。不过他是被一顿输出，喷的他找不着北。结果秦草献策，皇帝就听了。他就觉得秦草才是亲生的，他是河沟里头捡的。
“皇帝现在不追求长生，这是桩好事。因为能使他长生的，从来不是那一颗颗毒药，而是能传承万世的人心。秦国的根基不单单在那庙堂之上，也在这民间。黔首若能彻底归心，谁会跟着反贼造反呢？”
“秦君说的是。”
扶苏连连点头。
这么说，他与秦草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
“不过……”
“不过什么？”
“秦君如此正经，隰不太习惯。”
“额锤死你！”
秦草差点就破防了。
他难得认真一次，苏隰却让他输的如此彻底，焯！
若非这家伙是长公子的狗腿子，他才懒得说这些。他希望的是苏隰能把这些话，暗中告知于长公子。如此或许就能为秦国续命，然后建造个能令天下黔首衣食无忧的国家。
“这些黔首就如石涅木炭，燃烧自己，令秦国发光发热。咸阳城很是辉煌，可谓筑台干云，宫殿五里。皇帝要连接燕赵长城，相传绵延万里。骊山皇陵，驰道直道……这些皆是黔首之功。他们承担着沉重的田赋，还得肩负徭役乃至攻伐。他们，可否称得上是英雄？”
“能！”
扶苏颔首点头。
恰好，有只野蜂自远处飞来。
落于那淡粉色的桃花，振翅采蜜。
这是后世几乎灭绝的中蜂，而非意蜂。
望着它忙碌采蜜，秦草忍不住长叹道：“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蜜蜂如人，辛勤忙碌采蜜。
最后，这蜜便宜谁了呢？
扶苏静静望着蜜蜂，不发一语。
“秦君。”
“嗯？”
“你木屐掉了……”
“？？？”
秦草瞪着眼，就瞧见木屐已顺着山坡滚落。
“你不早说？！”
“见你说的兴起，所以就……”
“草！！！”
秦草的咆哮声响彻长宁乡。
一排乌鸦尴尬的自林中飞过。
……
……
入夜，地道。
“所以，他是这么说的？”
秦始皇放下竹简，面露诧异。
平时秦草嘻嘻哈哈的，没想到还有此抱负？
还别说，秦草所想倒是与墨家乃至农家主张有些相同。比方说农家先贤许行就曾言：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yong）飧（sun）而治。墨家也认为贵族浪费，过度享受导致老百姓群起为盗。
当然，这些人都太过理想化。
治国，并非这么容易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家，有家则有国。
不过多几个像秦草这样纯粹的人，对秦国也是桩好事。就像是冯去疾，明明官至高位却是过的极其清贫，也不像李斯似的家中有多少管事和食客。
“是的。”
“汝以为如何？”
“臣以为有些道理，却难实施。”扶苏抬手道：“人性如此，想要彻底平等谈何容易？黔首耕种，官吏治民，自古如此。但是，也当缓刑罚，薄赋敛。”
“呵……”
秦始皇只是轻蔑的哼了声，未曾评价。
“此次治灾，朕倒是见识到。据那郡丞蒯剑所言，河东郡现已控制住灾情与民变。有诸多黔首自发为工，并感激于朕。他也很聪明，明里暗里竟打着朕的旗号？！”
“咳咳……”
秦草这波就是先斩后奏。
按他说的，天塌下来有长公子顶着！
“罢了，朕不至如此刻薄。”秦始皇怅然道：“缓刑罚，薄赋敛。这六个字说简单，可想做太难！朕重视红薯，就因为朕知道此能大兴农事。只有当粮食富足后，方能真正薄赋敛。”
秦始皇这话其实很容易理解。
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和生产力有关。
经常会有人说，某某朝代赋税多低啊。
所以，抛开生产力和时代不谈是吗？
就像这个时期，铁器牛耕都还没普及。用的粮食种子也没经过千百年的选种培育，产量怎么比？
“臣明白。”
“你要真明白，就不会如此。”秦始皇神色淡漠，继续道：“朕旬月前吩咐你的刺使，你可有所准备？”
“……”
扶苏傻眼了。
他全给忘了！
因为河东洪涝的缘故，他一门心思都在灾民上。至于刺使这事，早早就被他抛诸脑后。况且他在长宁乡，怎么找合适的刺使？
“不用想，全忘了吧？”
“还……还记得一点点……”
“仅仅只是洪涝，便令你将此事抛之脑后。那今后事情更多，你又当如何处置？”
扶苏被喷的头都抬不起来。
这都是秦草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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