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柔回去之后都没敢仰壳儿睡.她一整个晚上都趴着，用笤帚疙瘩硌着肚子睡的。
幸好她身子骨的根基还不错，一晚上昏天暗地睡过来，肚子倒也好了。
次日早上醒来，顾小柔还忍不住在想昨晚那个人。
那个人在她起身之前就已经悄没声地离开了。
他们两个完全彼此没照面，那人的表现就好像也从来没发现她似的，倒叫她的自尊得以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将昨晚上那个人吹的第一首歌，尝试着哼一遍。
肚子轻松了，她的脑子也回过味儿来。那是《白桦林》啊！前苏联二战时期的民歌，后来被朴树上春晚又给翻唱红的那个！
这歌儿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姥姥会唱，而且是俄文原版的——她姥姥就是知青，她们那一辈可多人就是学俄语的，所以唱起来字正腔圆的，可好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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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上起来没再敢直接喝凉水，想烧点热水喝。
——这个时代的山沟里肯定没有自来水，这水缸里的水应该是从山下的河沟里挑回来的。虽说山上的水不是雪融水就是山泉水，也都挺干净的，但是毕竟直接喝下去还是有隐患。
柴火倒是现成的。糙汉昨天抱了那么些板条子来，窗户没用上，却直接就可以当柴火。
只是……这大灶该怎么点啊？
她蹲在灶坑旁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不知从何点起，只好水也不喝了，先奔大娘家吃饭。
顾小柔进屋上炕，便眯眼笑了。
屁股底下的炕终于是热乎的了，坐上去可真得劲儿。
“谢谢大嫂、二嫂。”顾小柔扯着脖子冲门外喊。
木刻楞没有外屋地，就把门斗利用起来当成了厨房。
老大媳妇闻声笑眯眯走进来，边走边在衣服大襟上抹着手。看样子这家穷得连个正经的围裙都没有。
“妹儿你别这么说，那可外道了。”
顾小柔盘腿坐着，两只手拢着脚踝，“大嫂我今天想喝碗粥……”
问天媳妇赶忙道：“有，棒子面儿粥每顿都有！”
顾小柔半垂眼帘：“不，我今天想喝点豆粥——大嫂你给我做点巴豆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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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天媳妇一愣，随即便讪笑开了，“哎呀妹儿啊，咱家哪有那玩意儿啊~”
“有，咋没有呢？”问地媳妇也揣着袖进来凑热闹：“洛星河早上不是送了一兜子来么？俺问他那是啥豆儿啊，能包豆包儿不，他说不能，只敢熬粥。”
问天媳妇登时脸上就不是色儿了，一个劲儿冲问地媳妇挤咕眼睛。
问地媳妇还“傻狗不知臭”呢：“虽说那豆儿就不丁点儿，咱家也不够吃，不过给她匀一小把也还行，反正也是兑水熬粥，一小碗儿的数还能出来。”
话都让问地媳妇一个人说完了，问天媳妇再怎么挤眼睛都白搭了。
问天媳妇一副“爱咋咋地吧”的表情，抬眼望天。
顾小柔静静抬眸看着她们两个。
“怎么的都哑巴了？！”老太太从门斗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进来，一双眼睛狠叨叨的，“昨天你们两个哪个欠爪子的往顾知青饭碗里放埋汰东西了？啊？说呀！”
问地媳妇倒乐了：“哎呀俺说妈呀，有啥埋汰东西啊。那可是吃的，都在炉子上坐多长时间了，就算有埋汰东西还不都给煮熟了呀？”
老太太一跺拐棍儿：“你给俺滚一边儿去！”
问地媳妇五官一顿拧哧，揣着袖子不情不愿躲出门去了。
老太太盯着问天媳妇：“老二家那个二了吧唧虽然也不咋地，但是她还真没你这个心眼儿！说吧，是不是你这个驴操的？”
问天媳妇脸上颜色变了变，横了横老太太，“昨儿个俺们也不知道顾知青是个这么敞亮的人儿啊！就以前吧，看着她可傲了，尾巴好像都撅到天上去了似的。每次跟俺们走个顶头碰都不带搭理俺们的，她这是瞧不起俺们呐！”
“咋地啊，就看她是城市人呗？可现在户口不都在咱们这山沟里呢吗，还穷得瑟啥呀？”
她说着剜了顾小柔一眼，“所以一听妈你说要带她来吃饭，俺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俺就寻思思着，咱家差啥呀，凭啥惯着她的毛病呀？俺这么一上头，随手就……”
顾小柔心下叹息：原来是“冤种”以前太清高，惹毛了人家当地人。
所以她昨晚上拉肚子这事儿，还得记在冤种的账上。
她便点头：“大嫂你误会了，以前我那是不好意思，抹不开跟你们打招呼。以后我肯定不会了，大嫂我先跟你赔个不是。”
问天媳妇看顾小柔都这么说了，也讪讪地赶紧说：“行，现在咱们都把话说敞亮了，以后就不会了。以后啊俺再看不惯你啥，就当面指着你鼻子骂，就不这么背后折腾你了。”
老太太脸上十分挂不住，一嘴的“驴操马烂”的话全都甩出来咒问天那媳妇。
顾小柔便也给拉住：“大娘，这话说开了就好了。您老也别跟着着急上火。”
大娘赶紧亲手上来替顾小柔摩挲肚皮：“……昨晚上你老遭罪了吧？俺都瞅出来了，你今早上眼窝都抠喽了。”
顾小柔不好意思忙躲，“大娘没事儿的！我待会儿喝口热乎粥就好了。”
问天媳妇翻了翻眼睛：“你甭躲。俺们家老太太是能看病的，想当年那也是咱们林场赫赫有名的大仙儿呢！”
老太太赶紧喝止：“你他娘的给俺闭嘴！还嫌被批得少？”
顾小柔恍然大悟。
怪不得老太太两个儿子取名“问天”、“问地”；怪不得她们家远离林场职工，住在山上。
以及她家里这样破败不堪，像是被尘世遗忘了一般。
顾小柔便悄悄松开了手指，“……大娘，您帮我揉揉这儿。对，感觉好像有一股凉气被您给赶出去了，您老手法真灵！”
问天媳妇瞟着顾小柔：“那你还不要那豆儿粥了？”
顾小柔不由得笑：“还是给大嫂你自个儿留着吧~”
问天媳妇又翻了翻眼皮，“那洛星河到底什么意思？他不早不晚赶这个节骨眼送来一兜子巴豆，他这是知道妹儿你昨晚窜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