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知青们第一回正式进老林子踩点儿，顾小柔别提多兴奋了。
她一进了林子，听林风飒飒，看头顶阳光在林叶间跳跃，就忍不住放声高歌：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
“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翻山越岭打猎巡逻，护呀护山林……嘿！”
楚尽看着她笑，眼睛闪闪的：“你连这鄂伦春小调都会唱？”
顾小柔自得地眯眼而笑：“当然啦！我会的还不止这一首呢。”
她接着又故作深沉，拿出歌唱家手捧胸前的动作，将下巴颏往下压，豁出去憋出双下巴来，粗着嗓子学男低音：“走上这呀，高高的兴安岭啊，我瞭望南方，啊……”
楚尽忍不住展眉而笑，将之前隐约的悒郁一扫而尽。
“真有你的。”
顾小柔则故意小心瞄着张燕，跟楚尽嘀咕：“啧，你别冲我乐，忍住，千万忍住。”
张燕一看顾小柔那样儿，就直瞪眼，警告道：“顾小柔，你再敢拿我‘打镲’（拿人开涮，开玩笑），小心我捏死你啊！”
顾小柔冲张燕翻白眼儿：“你咋那么凶呢？你这么凶，你未来的老头儿知道吗？小心以后可没人敢娶你！”
顾小柔这么说着，故意冲楚尽挤眉弄眼；张燕便是还有一箩筐可以还击顾小柔的话，这一刻当着楚尽的面儿也都说不出来了。
顾小柔便小心观察楚尽的表情。
楚尽也在笑。
看样子楚尽其实完全都知道张燕喜欢他的。他平素都只是装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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鹞子见了顾小柔来，夸张地赶紧上前一扑噜两手，来个单手“打千儿”：“请小姑奶奶的安。小姑，你咋来了呐？”
顾小柔乐得嘎嘎的：“免礼，平身~~”
她故意冲他飞个眼儿过去：“小姑想你了，不行啊？”
鹞子赶忙殷勤地弓着腰，跟个猴儿似的跟到身边儿来，乐滋滋地说：“行，当然行啦！”
他贼兮兮地呲牙：“……尽管俺心里明镜儿似的，小姑其实是想俺师父啦！”
“啥玩意儿啊？”顾小柔登时都站住了，瞪着眼认真给他掰扯：“我是进山来工作来了，这是大队分配给我们知青的工作啊，你咋跟你师父联系到一块儿去了？”
鹞子看出小姑脸蛋儿都红了。
他便赶紧改口：“没没没，是俺师父想小姑了……”
正好一阵山风掠过林梢，鹞子就立马还煞有介事地一指：“听，那不就是俺师父在那叨叨呢嘛：小姑茑，你过来呀，过来呀~~”
顾小柔先时听着鹞子的胡诌八扯还忍不住乐，可是她乐着乐着听出不对劲儿来了。
“不，你师父在你们跟前，管我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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鹞子一顿，想要刹车，来不及了。
他只好“褶”（掩饰）：“……啊？俺师父没叫啥呀？就，就小姑娘吧？”
“要不，就是小姑你不是姓顾嘛，所以喊的就是‘小顾’吧？”
顾小柔一瞪眼：“说不说？”
鹞子一咧嘴，“小姑俺说……那你别告诉俺师父，是俺告诉你的啊。”
顾小柔点点头。
顾小柔心说了：我可以不主动告诉你师父，不过你师父要是自己猜出来，那就不怪我了——毕竟他护林队里的徒弟，目前我可就认识你一个~~
鹞子哪儿知道他小姑心里想啥呢，只顾着赶紧赔笑说：“……就‘姑茑儿’啊。那圆溜溜的、咬在嘴里嘎吱儿嘎吱儿的，味道酸酸甜甜；给做成姑茑儿皮儿的话，一裹一咬，就吱吱儿叫唤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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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玩意儿？姑茑？！
顾小柔当场有点要发疯。
她知道鹞子没别的意思，可是她却严重怀疑是那糙汉子有别的意思！
啊呀呀，这个混蛋，怎么叫鹞子这么一描述，她当场就有画面感了呢？
而且她身子上某两个点，也忽然就支棱起来了呢？！
她赶忙一憋气儿，往里缩着点儿，生怕凸了形状出来……
讨厌！
这个混蛋，他都远在千里之外了，他还埋这么个大炸雷。她完全无意间踩上，这就把她自己个轰得个七荤八素！
鹞子觉着他小姑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跟被电打了似的，当场身子还往后一缩缩……
鹞子赶忙问：“小姑，你咋的了？”
顾小柔忍着身子某处的不适感，咬牙切齿道：“没事儿，就是想到做姑茑皮儿了。从小到大，我就没做出过一个好的来，我真恨死了！”
这个她还真不是瞎说，她对姑茑皮儿真有切肤之痛。
在东北农村吧，有些野生的小果子可特别了，比方说这姑茑，还有“悠悠”（还有人叫“添添”，学名龙葵）、山丁子、山里红……都是小孩子小时候天然的小零嘴儿。
一般人是把姑茑儿当小水果吃，估计原理就跟后来圣女果流行的感觉差不多。可是顾小柔不大喜欢那个味儿，尤其是那肚子里一包籽儿的感觉。
所以姑茑儿对于她的意义，只是用来做姑茑皮儿。
所谓姑茑皮儿，就是用根笤帚蘼儿，把姑茑的“肚脐眼儿”给扎开，然后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拧哧那姑茑，直到把里头的水儿啊、籽儿啊的都给挤出来，就只剩下一层皮儿，然后放到嘴里，吸气儿，那姑茑皮就鼓涨起来，然后一咬，就嘎吱儿嘎吱儿的，跟小哨儿似的。
做姑茑皮是个耐心活儿，而且过程中有一个特别要命的阻碍——就是姑茑肚子里有那么几小块像丝丝络络的那东西。那东西有的可能会比姑茑的“肚脐眼儿”直径要粗，所以硬挤出来的话有可能会把姑茑的“肚脐眼儿”给挤裂。
所以这丝络就被俗称为“塞（sei）子”。
一旦姑茑的“肚脐眼”挤裂，那姑茑皮就兜不住气儿，俗称“咬不住”了。也就是说之前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外挤籽儿的那大工程，算是宣告全都前功尽弃了。
顾小柔从小到大就没一次自己做成过姑茑皮儿，每次都是被最后那“塞子”给坑到功败垂成。
她明明看着她姥姥给她做得那么容易，可是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难呐……
她小时候都记不清多少次坐在姥姥家那棵大柿子树下给气哭了，哭得哇哇的，把书上的家巧儿都给吓跑了。
她姥姥就把她被抱在怀里，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逗着她乐：“哎哟你个小没出息的哟，不就是个姑茑皮儿嘛，又不是找不着婆家啦~~”
哼，所以你说，多烦人啊，那大坏蛋管她叫啥不好，非叫“小姑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