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是连接和贺州和西江的中间小镇,谢晋等人先赶回来复命,只带了百名精兵和几个心腹,路经这里时,谢晋看天色已晚便抬手停止前行。
身边的赵清风跟了他多年,一看手势立马有眼色的原地扎起了帐篷,沈裕一路马不停蹄,看还要露宿在荒山野岭,当下脸色就有点不好,不过顷刻又被压下去了。
士兵利落的拾起了柴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夜风中带着烤馒头的焦香和烧刀子的味道,谢晋静静的坐在一边握着酒囊。
谢晋这个人沉默寡言,从很小就跟着沈衍一起在边关,沈裕记恨着沈衍,连带着谢晋也不待见,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相反的,谢晋是个人才,能拉拢是最好,要是不能拉拢,就只能除去了。
想到这里,他调整了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笑的万无一失才过去:“我这里有带的牛肉干,侯爷要不要吃点。”
谢晋拱了拱手,脸色还是淡淡的:“不劳王爷了,干粮我们自备了。”
沈裕又说了几句话,谢晋回了几句,但是涉及到一些敏感话题都不留痕迹避了过去。
沈裕笑了笑:“侯爷再点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许是心里对一个人有成见时,那个人无论是做什么都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谢晋现在就觉得沈裕的笑容很违心,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晋掩饰的点了点头,抬眼看去:“侯爷也是。”
沈裕转身离去,身后一轮弯月尖刀似的勾在树林中,身边是浓重的阴影,借着火光可以看见他的手不自然的握在一起。
夜半风过,谢晋带着百余名士兵扎了十几个帐篷,他们风餐露宿惯了,加上谢晋不放心沈裕,留了几个士兵守夜。
谢晋本来睡的就浅,加上今天晚上有种不安的感觉,因此在外民有轻微动静时就醒了。
长期在战场上的人直觉很强,他立马拉开了厚厚的帘子,果不其然,一个士兵无声的倒在地上,双眼大睁,脖颈耷拉在一边。
谢晋立马认出来这人是守夜的王明,他浑身肌肉立马紧绷了起来,变成了应战时的最佳姿势,锐利的眼睛往远处一看,地上无声无息的倒着几个小兵。
有人袭营!
他当即立断一声暴喝:“警报——”
夜色中火把被举起来,火光映着几个人影出来,尖锐刺耳的哨声立马响彻在狭小的林子里,大部分人都快速走了出来,谢晋扫了一眼,立马清点出来了人数,总共八十三个,剩下十七个都没有出来,大步走过去掀开他们的营帐。
一行血线在他们的脖颈上,谢晋伸出手指查看了下,没有别的地方受伤,几乎是一击致命。
谢晋神情凝重了一点,确定人数后迅速走了出去,他一把掀开沈裕的帐篷,里面空无一人。
赵清风映着火光走过来,脸色也变了:“是他们干的?”
谢晋握紧了手中火把,侧脸在夜色中坚毅而刚强:“集合,搜查,他们走不了多远。”
酒坛被狠狠摔碎在地上,人人脸上都带着愤怒和狠厉,自家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这里,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心里像是要炸开一样!
“抓住逆贼!为弟兄们报仇啊!”
谢晋身下是坐骑白凤,一身白毛威风无比,跑起来是鬃毛炸开甚至能看见银色的光泽,这是纯种的照夜玉狮子。
明火执仗,夜色奔袭!
近八十多精兵好手在谢晋身后,没有吼声震天,有的只有眼睛里锐利无比的杀意,压抑的气氛像火烧一样蔓延了出去。
不过多时,众人便跑出了林子,翻过小山一样的坡地,下面赫然是零星灯火,两方人马一对上去就厮杀了在了一起。
前面在马上的竟然是沈裕,此时一柄长刀一下就插进了一个因为去势太急的士兵腹中,轻轻一绞就带出了灼热的血滴!
谢晋这边的人都惊讶的睁大了,这个诗词歌赋挂在嘴上的人,身手竟然意外的好,就像是个杀惯了人的老手,而并不是肩不能挑的南安王。
谢晋眯起眼睛,一马当先骤然冲锋起去,铿锵一声利刃出鞘,尖锐的声音响在半空中,谢晋一刀就死死抵住了沈裕的刀,长刀一滑就势刺入了沈裕的腹部,沈裕的心腹立马把他挡在了身后,沈裕的心腹功夫比沈裕要好,两人纠缠起来,谢晋身旁的骑兵手持武器,霎那间刀光剑影就挥舞在了一块。
谢晋在最前面,旁边的赵清风帮他抵挡着身边的攻击。
谢晋刀锋划过对反肩膀,一块淋漓的血肉就这么掉在了地上,那人嘶吼出声,血红着眼打了上去。
谢晋毕竟习武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破绽,力气大却不够灵活,是老一套的路子,这样的在真正的生死战场上就出高下了,他看准了对方的心脏处,背手出刀,刀身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圆,凌厉的刀光向着对方而去!
就在这时候,马上挥舞折扇的赵清风突然捂着肩膀倒向了一边,一把长刀正直冲着他的胸腔处,来不及多想,谢晋立马挥刀挡了下来。
他扶了赵清风一把,低声道:“没事吧?”说着他看了一眼四周,杀声震天,尽管他们带来的是好手,但是也架不过沈裕人多啊,他打眼看了一下,对方至少还有五百多人。
谢晋心道这样不行,拖也能把他们拖死。
“突……”
谢晋刚说出一个字就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腹部,鲜红的血从那里涌出来,一柄长剑从他的腹部穿了进去,从背后出来了一小截。
赵清风脸上挂着一道鲜血,从鼻梁蜿蜒到下唇,在苍白的夜色中竟然有几分妖异。
谢晋咬牙反手挡过去,狠狠一夹马腹,白凤立马嘶叫着奔了出去,白凤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蹄子踹着对方的马,一时间是兵荒马乱,这里的惊变一瞬间就被身边还活着的精兵发现了,三十几人立马围到了他四周。
赵清风调转马头追了过去,沈裕伤的不重,此刻捂着腹部开口:“……放箭!”
远方躲在草丛的弓箭手立马挽手搭弓,轻微的嗖嗖声让人头皮发麻,谢晋那边的外围斩落了一圈铁箭,但是还是有几把遗漏的擦过了精兵的皮肉,几个呼吸间就倒了下去。
这箭上有毒!
仅剩的十几个人都猛然闭上了眼睛,肝胆相照的兄弟在身边相继倒下,里面年纪还小的蒙玉咬了咬牙:“俞斌,带侯爷走!”
谢晋整个上半身贴在马背上,血液滴滴答答的在草地上汇聚成了一个水洼,他精神很不好,眼前一阵阵的发花,即使这样,他还是听见了蒙玉再说什么,猛然抵住马背撑起上身:“不行!”
声音在这样的夜晚中格外凄厉,几乎有种不详的感觉。
树叶沙沙作响,月光清白的照进遍布火光的山坡,俞斌眼角眼泪滚下,不顾谢晋的抵抗,一握白凤缰绳就调转马车冲了出去。
几个侍卫排成一列,用血肉之躯生生挡住了沈裕那边几百个精兵之前,沈裕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点不屑有点叹息,甚至于……有点嫉恨,这种生死关头是最能看出人的品行的,谢晋那边的人至死都护着他,可见谢晋跟底下的人的确不只是上下属的关系。
如果换做他的人能做到吗?
沈裕想了一下,随即冷笑了一声。
成王败寇,拼死护着又怎么样,人还不是要死了,管这些做什么呢。
他跟着人追着谢晋过去,山坡下面是密密的丛林,绝不能让他们躲到里面去。
士兵围了上去,谢晋身边的几个侍卫都已经受了重伤,他几乎是俯在马上,血沫不断从嘴里呛咳出来,滴落在地上潮湿的草地里。
俞斌看了谢晋一眼,抽刀出去,谢晋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捂住伤口直起了腰,手中的飞鸿刀在电光火石之中一连掀翻了对面三个近身的追兵。
血色中众人只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前面三人就散在了地上,横贯了腹部的伤口要了他们的命,肠子几乎流了一地,这一刀的狠绝把他们都镇住了,半天都没人上前,眼看着他们跑进了密林中。
俞斌几乎是拖着谢晋的马在走,白凤后腿上一道伤深可见骨,换做一般的马早就瘫在地上了,二人一马走了一段路就躺在了地上。
林中小虫极多,潮湿的水汽浸染着他们斑驳的衣物,俞斌看着火光远了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送到底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赵清风。
俞斌喉头上脏话几乎喷薄而出,血色涌上脑袋,他脸涨的通红:“……真是看错了你,十年兄弟,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结果都他妈是假的!侯爷你都下得去手,你他妈的叛徒!叛徒!狗日的……”俞斌感觉一团火烧着自己,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举起手中的刀就砍了下去,只想着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