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一个上午,月檀一直在观察,她很敏锐的察觉到,李铎在外面并没有收到很好的照顾。
且不说,他略显怯弱的性格是天生还是后天养成的,单看他午间因为没有爱吃的饭菜,根本没吃多少,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可见一斑。
回到擎苍院,月檀就带着玉桑去了小厨房。
她先让玉桑把荷花花瓣打成碎汁,然后拿果酱跟碎花混合,等面团发好后,将部分花酱揉入面中,剩下的大部分拿来做馅。
月檀手巧,面团在她的手中很快就成了一个漂亮精巧的形状,玉桑在一旁惊叹不已:“姐姐捏的就像是真花一样。”
月檀笑了一声:“雕虫小技罢了,你要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
玉桑吞了吞口水。
月檀想到李铎,摸索着捏了几个小动物的样子一起蒸了,做完花糕,她又拿剩下的花果面裹了蒸好的小鱼儿炸。
小鱼儿一进油锅,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荷花的清香味立时就散发出来,只略微炸了下,月檀就将其捞出来放在了碗碟中。
做出来的东西,月檀分了一份,让玉桑送到了李景明那里,剩下的都端去了李铎屋里。
“孙少爷要尝尝吗?”
李铎呆呆的拿着碟子,跟小鱼儿大眼瞪小眼。
李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给父亲?”
他长得跟李景明有几分相似,被这么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孩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还是有几分杀伤力的那种,月檀顿时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少爷那里已经送了,这些都是孙少爷你的。”
李铎这才开始慢慢的吃起来,等李铎吃完,月檀收拾了碗碟准备离开时,背过身,才听到他细声说:“月檀姐姐,你真好。”
月檀的目光转向正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李铎,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从李铎房里出来,月檀想了想,还是往正房走去,想找李景明聊聊李铎的事情,谁知到了正房才知道,李景明带着许铿去花园散步了。
月檀反正也无事可做,便跟着去了花园,结果刚走到花园门口,就听到凉爽的微风中传来一道娇娇弱弱,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
“表哥。”
月檀被吓了一跳,在晚风里抖了抖,侧头看去,只见李景明身边的花树下,站着一个含怨含情的女孩儿,不是韩婴娘是谁?
李景明沉默了片刻,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韩姑娘。”
月檀略一犹豫,便径直走了出去,恭敬的行了一礼:“表姑娘安好。”
打破了这一场暧昧遇见。
若是寻常,韩婴娘必定不会叫月檀把这礼行完全的,不说亲手扶起,至少也会侧过身,受个半礼就完了,但韩婴娘今日却冷冷地看着月檀行了全礼,纹丝不动。
李景明眼见韩婴娘连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都不放在眼里,眼中带出一丝怒火,他冷冷一哼,甩袖就走。
“表哥!”见李景明竟无视她,韩婴娘脸色一变,小跑了几步,到了李景明身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袖子,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儿流着眼泪。
“表哥好狠的心肠,竟是一句话都没有想和我说的吗?”她本就貌美,此刻留着眼泪,连月檀都生出几分怜惜来。
李景明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淡淡的将她的手甩开,这才说道:“男女有别,韩姑娘还是不要拉拉扯扯为好。”
“我们从小儿的情分,就只换了一句男女有别?”韩婴娘擦着眼泪哽咽道,“我的心,表哥真的不知道吗?”
她仰着头,痴痴地看着李景明颇俊俏的侧脸,呢喃道:“只要表哥的心里,有我一点点的位置就足够了。这么多年,表哥知道我……”
“韩姑娘!”李景明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几步,与韩婴娘拉开距离,脸色一整:“韩姑娘身上不大好,竟是胡言乱语了。”
说完,他四处看了看,见花园里没有旁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叫旁人见到韩婴娘如此纠缠他,到时候不是她名声尽毁,就是他要负责了。
“表哥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心?”见李景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竟好似很怕与自己扯上关系,韩婴娘的心里就如同泼了一盆冷水般浑身发寒。
“莫非在表哥的心里,真的就没有我一丝一毫么?”她幽幽的问道。
“长姐!”只见,自远处有个女孩子正匆匆跑了过来,脸色微微一白,拉住韩婴娘,口中低声哀求道:“姐姐,与我回去吧。”
正是韩络娘。
她低声劝道:“府里人这么多,姐姐若是被人见到,怕是要被姨妈和姨夫怪罪的。”
“怕什么!”韩婴娘一甩手,将韩络娘推开,冷笑道:“叫姨夫知道最好,姨妈早就知道把我的心事,姨妈疼我,自然会为我做主的!”
原来,韩婴娘打着竟然是这样的主意,她想把事情闹大,闹得满城风雨,这样的话李景明就算再恶心,也多半得认下。
只是认了就会有好下场吗?
后院里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不说这样德行有亏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正室的,单说被男主人可以放在后院磋磨两年,就真能要了她的命。
若真落到这样的下场,月檀觉得韩婴娘也并不无辜。
她这般处心积虑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会连累其他姐妹们的名声和姻缘!
李景明见韩婴娘还要纠缠,便懒得多言,他对着韩络娘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交给你了”,然后扭头就走,月檀也紧跟着离开。
韩络娘拉着韩婴娘的手不叫她去追,直看着李景明领着人走了,才松开手。
她对上韩婴娘怨恨的目光,觉得一片好心都被辜负了,忍了忍,才问道:“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
“看我的好妹妹,是怎么两面三刀的。”
韩婴娘想到李景明方才对自己的无情和对韩络娘的温和,便冷笑道:“踩着我往上爬?我竟不知妹妹还有这等心机。”
韩络娘脸色惨白,嘴上哆嗦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姐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如何?咱们是亲姐妹,谁不知道谁啊?”韩婴娘恨道:“从小你就比我会装,会抢,如今你见了我能入这国公府,心里难免有些心思,”
说到最后,她想到平日里母亲对姐妹俩的偏心,越发觉得她心怀叵测。
“姐姐在说什么?”韩络娘被韩婴娘的表情吓了一跳,忍着怯意说道:“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莫非还会与姐姐争夫婿不成?况且、况且……”
“咱们是什么身份?表哥不是咱们能想的,还是算了。”她顿了顿,拉着韩婴娘的手,恳切的说:“姐姐,你该清醒了。”
“妹妹想过下等人的生活,何必拉上我?”韩婴娘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冷笑道:“我是一定要在国公府里享福的,至于你……就安心回去嫁你的下等人,少打不该打的主意!”
韩络娘一把将面露不忿的贴身丫鬟拦下,有些心灰意冷的说:“希望姐姐你是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从小就看得明白,掂量得清楚自己的分量,这国公府里的富贵谁不羡慕呢?但是羡慕有什么用,府里几位表哥哪一个是善茬?
尤其是这位三表哥,姐姐光看到了他的富贵、名气,觉得国公府的庶子更加好攀附一些,却没想过,一个能出头的庶子得有多大的能力,会任由妻子摆布?
姐姐想嫁给李景明是痴心妄想,就算她真的用手段嫁了过去,只怕也……
韩婴娘见她面上反复变化,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心事,心中大恨,转身就走,看都不回头看她一眼。
这次,韩络娘没有再拉住她。
“大姑娘越来越过分了!”韩络娘的丫鬟替她不平:“连我都看得出来,李三少爷与她不亲近,她竟然还这样糟蹋姑娘的好意。”
听着丫鬟的不满,韩络娘心里苦笑了一声,她望着姐姐离去的方向,心中生出几分恐惧,如果真叫她算计成功了,只怕韩家的名声也毁了。
爹爹如今起复有望,不能毁在这上面,如果姐姐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她狠心!
韩络娘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伪善的说道:“只希望姐姐能自己想明白。”
“姑娘只怕白说了。”那丫鬟一叹:“只怕日后,姑娘要被大姑娘忌讳了。”
“都是一家子骨血亲人,我不愿意叫姐姐落得一个悲惨的处境。”韩络娘口中轻轻一叹道,扶着丫鬟缓缓地往回走:“哪怕如今姐姐觉得我心里藏奸,日后总会想明白的。”
这对主仆慢慢地顺着原路回了自己的屋子。
那头,月檀跟着李景明走的有些透不过气来,李景明身量高,腿又长,兴冲冲地走在前面,后头的月檀就有些跟不上了。
走到擎苍院门口,李景明一拳打在门口的石雕像上,闭上眼,喘着粗气。
“少爷,你怎么了?”
李景明闭了闭眼,惯常的淡笑缓缓消失,他回身摸了摸月檀的头,低头靠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月檀,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求你一定要帮我带好铎儿,我以后解释给你听。我现在分身乏术,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内宅的事儿,外面……正在关键时刻,我不能拖后腿。”
说完,便又挂上淡笑,径直往内院走去,独留月檀留在原地。
她正在想着李景明最低声说的那三个字,似乎是:八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