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分家这件事儿,月檀早就心有所感,如今这府里人心四散,聚都聚不齐,还不如早早分开,各奔各的前程。
李焕的头七刚过,四房便正式分了家。
除了祭田、永业田不能动,所有家产均分为八份,大房李景明是庶子得一份,二房李渤是嫡子得两份,三房李洞为庶子得一份,四房李滨是庶子得两份,未出嫁嫡女李涓得一份。
此外,四房李滨负责赡养生母周氏,额外得一份,二房李渤可以带走其生母的所有嫁妆,周氏的嫁妆则由自己保管,等日后临终前再分,但大概率是全部归四房李滨的。八壹中文網
对此分配,李景明没有任何意见,他当即收拾了自己的行礼,准备带着自己的人,直接退出李府。
月檀看着自己才住了没多久的房子,心生感慨:他果然是做到了,这么快就又要搬家了。
她在屋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外头那些小丫鬟像是出闸的小鸟一样说笑。
“以后咱们这宅子的主人就是滨四爷了,哦,不对,以后要称呼老爷了。但你们猜猜,如今这府里,谁最得意?”一个小丫鬟大声的卖关子。
旁的丫鬟上来挠她的痒,催她快说,她嘻嘻笑道:“当然是老爷院子里的韩姨娘啊,别看人家之前和老夫人别扭,但到底是亲姨母,还能一辈子闹别扭嘛?”
月檀眉头一皱,这些小丫鬟是看他们要被分出去了,个顶个的不服管教了。
她站起身就要往出走,旁边的雀时忙拉住她:“姑娘,您管她们做什么!那个说话的是涓二姑娘跟前的鹦鹉,最是牙尖嘴利,不服管的。您这样的性子,又不会和人拌嘴,过去光被人抢白。”
月檀抽手,边走边高声道:“那也不能不管,你听那话说的,是个丫鬟该守的规矩嘛?”
外头的鹦鹉听见了,嘟囔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便摔手跑了。
月檀还未怎样,倒把雀时气得一个倒仰,张嘴就骂:“小骚达子,上了天了!说谁多管闲事呢?但凡这府里的,哪个做丫鬟的打不得骂不得?就你比别人金贵不成!”
雀时顺了顺气,对月檀说道:“姑娘,都是您脾气太好了,平日里总是拿些好东西给这起子小人,还填灌不起来人家的心!白大方了!”
这话引得月檀不禁笑了起来,这姑娘也可爱的紧。
剩下的几个小丫鬟本来吓得都垂手站着,听到这话,忙围过来说“我们可不敢”“月檀姑娘,您别气,我们再不跟她顽了”云云。
见雀时替自己气成那样,月檀也忙拿好话哄她,院子里正热闹着,就见二太太郑氏的喜乐正从外面往这边走来。
月檀见她无精打采的拎着两个提盒,忙将她请进屋,倒茶给她:“你这是去哪儿?”
喜乐将其中一个提盒递了过来,说道:“这是我家太太的谢礼,多谢月檀妹妹的帮忙,太太正在坐月子,不然定要亲自感谢你,也算是送别礼了。”
月檀没有推辞,连忙收下,道了谢,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怎么如此没精神?”
喜乐捧着茶,鼻子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再也忍不住的说:“好妹妹,我这是到绝地里了。”
月檀唬了一跳,连忙把热茶塞到她手里,拿帕子给她拭泪。
喜乐见她不问,心内着实感激她体贴,自己就忍不住的把苦水都倒了出来,抽抽噎噎的说:“我们太太不能服侍二爷,二爷跟前就一个烟柳了,太太就要我给二爷做通房丫鬟……”
月檀听明白了,不过是二太太郑氏生下女儿,底气不足,逼着喜乐给李渤做通房丫鬟,好拴住李渤的心,既能分烟柳的宠,还能堵住旁人的嘴。
喜乐是个厚道人,饶是这时,还在替她主子说话:“我和太太自幼一起长大,最知道她的苦楚,太太也不想这么做,昨晚上哭得泪人似的,我心里不忍,可……”
月檀揪着心:“你心里不愿意?”
喜乐有些怔怔的:“本来说好的,等我到年岁了,就配个小厮当陪房,长长久久的陪她一辈子!现在这么做了,她心里能不膈应吗?我只怕坏了我俩从小的情分。”
可她们都知道,郑氏既然打了这个主意,喜乐就万难逃过。
况且,李渤本是个风流的,以前难道就没惦记过喜乐?这回郑氏松了口,他还不立马上手?这男女主子一块威逼,喜乐再不愿意,也得愿意。
再况且,现在正是孝期,就算李渤再胡闹,也不敢闹出孩子,正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月檀脑子里转了一百种法子,却一个也行不通。
喜乐发泄了一趟,好受了些,见月檀也陪着她发愁,还劝:“这话说出来了,就好受多了,你也别为我多想了,这就是我的命。”
月檀握着她的手,只能替她打算以后:“二太太的性子,咱们都知道,不会为难你,但你也要拿出不愿意的款儿来,她心里也能宽心些……”
喜乐闻言,越发敬重她,若非她心正,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还以为,依你的身份,见有这样日后可能当半个主子的好事,不骂我矫情便是好的,只怕还会恭喜我,劝我惜福。”
月檀一噎,她的身份?她什么身份?
她这才反应过来,恐怕在外人眼中,她早就已经是李景明的通房丫鬟了,便是她如何撇清,也无济于事。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便是成了通房又怎样,我只需要好生服侍太太便好了,好歹我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便是忌讳,难道还能超过烟柳?”
喜乐放开了,重新洗了脸,就着月檀的妆匣梳洗完毕之后,就拿起另外一个提盒准备离开。
月檀方才没太注意,恍惚间从里面闻到了些许药味,忙拦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你装什么傻,又不是没喝过这个?我还得去跟太太回话,先走了。”喜乐说完就要走,月檀不依,跑过来一把抢过提盒,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碗汤药。
喜乐急了,嗔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晚上要喝的,别弄撒了。”
月檀两手捧出那碗药,仔细嗅着气味,最后还用指头沾了一点点,放在嘴里尝了尝:麝香、红花、马槟榔、浣花草……
旁的不说,这几种可都是大寒凉宫的药,哪一味药材都能让人终生不孕,更何况混在一起呢。
恐怕一碗药喝下肚,喜乐不仅会直接绝育,还会把身体底子都腐蚀掉,恐怕日后都难有寿数。
月檀连忙呸呸了好几下,只觉得两眼发黑,这不会是郑氏给喜乐的吧?
喜乐看她脸色都变了,也觉出了不妥,抖着嗓子问:“这药怎么了?”
月檀用力将碗扔在桌子上,不答反问:“这是二太太赏的?”
喜乐点点头,又摇摇头:“咱们府里本来就有这样的规矩,太太还躺着呢,是我自己去大厨房领的。”
月檀把那一串的药名念出来,喜乐再不懂药理,也听说过红花是打胎的虎狼药,当下又惊又怕。
“这药不能喝,要是喝了,不说子嗣,只怕你身子骨也坏了。”月檀说着,就要将那药泼了。
喜乐的心比黄连还苦,她一把夺过来,赌气般的一仰头,想把药直接喝下去。
月檀连忙一把推开她:“你方才还劝我呢,怎么现在也糊涂了!你既然说二太太还躺着,又说是你自己去要的,就必然不是二太太的主意!”
“既然不是二太太的主意,那就是有人要害你,要害你们太太,害你们二爷!这是绝你的子吗?这是绝你们家二爷的子!依照你和你家太太的情分,若过了几年她一直无子,要借腹,肯定只肯让你生。”
这些话如当头一棒,打得喜乐清醒起来,她本就聪颖,立刻反应过来。
“是这样的,我们太太身边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她底子亏虚,到现在还没醒呢,我也是趁她睡着才出来的。”
她又回想:“我说呢,怎么管这些的大厨房掌事磨蹭了好些时候,让我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药给我。”
喜乐咬牙,这事想查清楚,只怕得暗着查,这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阴司呢。
月檀见她明白了,就不再提这个,要说这里面没猫腻,谁都不信,只是就算闹出去了,也不是什么把柄,毕竟只是个通房丫鬟,又不是给二太太自己下药。
她心里有数了,慢慢的透给郑氏,两主仆有了防备,反正二房也快要搬出去了,应该出不了大问题。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的都略过去。
月檀避着人,在小侧间里给喜乐熬了一碗补身的药,叫她带回去交差。
临走时,喜乐若有深意说:“你这些本事还得藏着些儿……等清大爷日后娶了正妻,你这样的太招人嫉妒!”
喜乐这话让月檀沉默了,她坐在床榻上,头一次仔细的捋清楚自己对李景明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午后,李景明派人回来接月檀,然后直接带着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家,新宅子就在距离英郡公府不远的地界儿。
宅邸原本是一位官员的府邸,府邸挺大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草争奇斗艳,愣是在北方布置出了一处江南盛景。
这真是钱多得没处儿花了吧?
月檀正在心里嘀咕,就听蔷薇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介绍道:“檀姑娘,这园子好看吧?觉得好看就多出来看看,明年可就没这样的景致了,少爷说要将园里的名贵花木都换了!”
说完,她笑着打了自己的嘴一下,换了个称呼:“瞧我,又忘了,以后就不是少爷了,是咱们李府的老爷。”
月檀看向蔷薇,又见其他下人对她的态度,问道:“这段时间不见,原来是早早的过来收拾新宅子了?”
蔷薇笑了笑,解释道:“是,是老爷让我提前过来布置宅子的,姑娘您觉得哪里不满意,跟我说,我这就去叫人改。”
说完,又解释道:“这些花木都是前一任主人留下来的,老爷觉得太过精贵难伺候,留一两棵给您打发时间,不然还要多请一批人专门伺候,不值。”
“他还挺节省的。”月檀低声吐出这么一句话,“就按照他的想法做吧,我没什么意见。”
蔷薇脆生生的应了,凑近了一点,低声问道:“姑娘您就没好奇我这个称呼是这么回事吗?”
月檀这才发现,这次见面,蔷薇一直称呼她为“姑娘”,倒是和雀时、燕意一个样了,以前都是称呼她做姐妹的。
“老爷特意吩咐了整个府里的下人,全都称呼您为‘姑娘’,要拿出对待主母的态度对待您,您住的屋子就在正房的侧间,旁边就是老爷的房间。”
月檀闻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蔷薇退后两步,正正经经的给月檀行了个礼,口称:“奴婢见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