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檀垂下眼皮，盯着地面，卷翘的睫毛湿哒哒的，她沉默了一会儿，缓了缓情绪，握住李景明的手，仰脸问道：“即便这样做，会让我恨你，你也会开心吗？”
李景明直视她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冷淡地勾了勾唇角，凑近她的耳边，闷声开口：“那就恨我一辈子吧。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先来招惹我。”
冷战的气氛持续到天黑，月檀吃过饭，洗漱之后准备上床睡觉。
李景明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边装着乳白色的药膏，他用食指抹了些药膏，淡声道：“过来。”
月檀冷着脸不肯动。
李景明抬眸，锐利的眼眸盯着月檀，带着些许逼迫的意味：“我让你疼，是你活该，但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留疤，你就不能留疤。”
月檀气闷，背对着他，慢慢解开衣带。
李景明拉开她的领口，白皙的肩膀上有一圈浅浅的牙印，牙印中间的皮肤有些泛青。
他下口太重了，只怕真的会留疤，也不知道现在涂去疤痕的膏子，还来不来得及。
李景明的指头轻抚在月檀的肩膀上，一圈圈地将药涂抹开，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就在她身后问道：“疼吗？”
月檀声音冷淡地回答：“你摁的时候会有一点。”
李景明“嗯”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愈发轻柔：“疼才会长记性，你要是记不住我的好，那就记住我的坏。”
月檀没应声，估摸着药涂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道：“我去洗漱了。”
李景明无端的笑了一下：“去吧。”
月檀现在的样子，很像她喝醉的那天，像一只假装温顺的猫，在醉态下露出爪子，不过今天的她没有那天的她可爱，那天的她，说话像撒娇一样。
月檀去洗漱的时候，李景明就闲坐在床榻上胡思乱想，等她洗干净回来了，他就叫她过来伺候他散发。
月檀没有搭理他，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站在李景明背后，解开他头上的蝉扣，准备散发。
李景明透过黄铜镜子看镜子里的人，细眉桃花眼，眸子水润莹亮，下巴尖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以前这种时候，月檀都会说几句话，偶尔还会大胆的跟他开玩笑，现在的她安安静静的，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月檀给李景明散了头发，绞了个热帕子，递给他擦脸，一直到洗漱完，都没说一句话。
李景明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躁意，他拧着眉头，脸颊微微紧绷着，“今晚我睡这里。”
月檀抬头跟他对视，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她抱了个被子，扔在床榻上，自己钻进被子里，左腿卷起一边，右腿卷起一边，双腿一抬一收，两手将胸口的被子往前一拉，蒙住半张脸，将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最后翻了个身，往墙边蠕动，背对李景明，贴着墙壁睡觉。
李景明看着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嘴角微动。
他躺了过去，隔着被子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哑地问：“总之……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月檀没有回答。
李景明又退了回去。
夜里黑漆漆的，李景明睡不着，他扭头看着月檀的后脑勺……被子里只露出乌黑的头发，除了漆黑的头顶，什么都看不见。
他咬紧了牙槽，闭上眼睡了。
……
之后的几天，月檀一直是这样，李景明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她不再关心他的喜怒哀乐，也不跟他开玩笑了。
除了称呼上的不敬，本分得就像是个普通丫鬟。
李景明的情绪也越来越糟糕，他以为只要月檀能留下来就好，可她这么对他，他的难过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他也不发脾气，就是不怎么吃饭，水也喝得很少，忙父亲的丧事忙到忘乎所以，有时候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下去过。
月檀咬着牙，就当看不见，将该做的都做了，做完就去睡觉，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俩人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久到雀时私下底都忍不住和燕意讨论：“少爷和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吗？”
燕意坐在廊下的栏杆上，摇了摇头：“不知道。”
雀时叹了口气：“少爷脾气倔，姑娘看着好说话，也是个倔强的人，如果能有个会说话的中间人就好了……”
燕意凝视着雀时：“那你去说。”
雀时连连摆手，红着脸说：“做事我成，这感情的事儿，我可没有经验。”
燕意埋头抠了抠木栏杆，指甲里扎进去一点点木屑，她眉头皱了一下，抿唇弄出木屑，便去厨房找月檀。
月檀刚煮完饭，净了手在摘菜，厨房门口猛然出现个人，挡住了光，吓了她一跳，她抬头一看，是燕意，又继续摘菜。
燕意耷拉着脑袋，弱声道：“姑娘，您看看少爷去吧，少爷现在不吃也不睡了。”
月檀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她坐回去继续摘菜，指甲用力一掐，菜叶子利落地掉在地上，她木木地看着篮子里的菜，咬了咬唇。
这日中午，月檀做好了午饭，送到李景明的书房，他还和前几天一样，忙着一大堆的事儿，根本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月檀盯着自己做的饭菜，第一次主动开口说了话：“你若不吃，就提前跟我说，省得我费工夫做，还浪费粮食。”
李景明眼神微滞，随后挑起眼尾看她，嘴边浮起淡淡的笑：“你是在关心我吗？”
月檀笃定地说：“我是心疼粮食。”
李景明难得语气轻快了些：“好，我不浪费粮食。”
他端过案盘，举起筷子吃饭，吃下第一口饭菜之前，他笃定地说：“你在心疼我。”
月檀眨着眼，小嘴抿成一条直线：“你别以为用这种方法会对我奏效。”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李景明手腕顿住，又没了食欲，但他还是神色冷漠地大口吃完了饭，也吃完了菜。
饭和菜，都是她做的，不能浪费。
李景明老实地吃了两天饭，睡了两天觉，发现月檀又不跟他说话了，便故态复萌，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月檀不管他，他就这样持续下去，日渐消瘦，月檀忍了几天，情绪也无端变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院子里的氛围相当糟糕。
这日，燕意又端了丝毫未动的饭菜到厨房去，月檀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就蹿到了嗓子眼儿，她放下手里的事，大步往书房走去。
李景明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月檀怒视着他，皱着眉头问：“你不想吃你就说，别糟践粮食。”
李景明抬了抬头，目光润朗地看着月檀，嘴角微动：“我吃，你去热一下。”
月檀的火瞬间灭了一半，转身去给李景明热午饭，将饭菜堆在一个碗里，端了过去，送到桌子上，又转身要走。
李景明抓住她的手腕：“非要这样，你才管我吗？”
月檀轻轻地拂开他的手：“我管不管你，有什么要紧？你不是说，我的命都是你的吗？”
李景明面色微白的松开手，月檀也退开了两步。
这日过后，李景明又不吃饭了。
月檀又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
这日，快到午膳时间，月檀做好了饭，亲自端过去，给自己添了副碗筷，准备和李景明同坐吃饭。
李景明有些高兴，夹了几筷子鱼肉，挑了刺递给月檀。
今天上桌的是家常菜，其中有道清蒸鱼，是月檀爱吃的菜，但她不爱吐刺，所以一筷子未动。
鱼肉都到碗里了，月檀也没还回去，但她捧着碗，夹了一筷子莴笋，低声道：“我不吃鱼了，你不用给我夹。”
李景明很固执，继续挑了细嫩没有刺的鱼肉，往月檀碗里放。
月檀一躲开，鱼肉就掉在了桌上。
两人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月檀先回过神，默默的捧着碗，低头继续吃饭。
李景明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挑了刺，给她。
月檀咽下嘴里的饭：“我说了，我不吃了，你不要总是强迫我。”
李景明面无表情地说：“你明明想吃，为什么口是心非？为什么不敢承认？”
他意有所指。
月檀捏着筷子：“我不否认，在此之前我是想吃的。”
李景明的嘴角微微一动，像是下一刻就要笑出来，却听道到月檀接着说：“但我说不想吃的时候，是真的不想吃。所以，我没有口是心非。”
李景明脸上那个还没有完成的笑容被生生掐断，他攥着筷子，冷着脸：“你本来是想吃的，只不过强忍着不想吃了，你不忍不行吗？”
月檀放下碗筷：“这世上要忍的事多了，不忍？我不忍就能变好吗？我不忍，就能不低人一等吗？”
李景明面色越发难看：“你便不能承认一次？”
月檀的肩膀松了下去，声音有点儿闷：“我没有不承认，我只是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言行。”
李景明也放下了筷子。
月檀她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问道：“还吃吗？不吃我就去洗碗了。”
李景明站起身走了。
月檀默默地收了碗，又倒了热水进来，给李景明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