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豫亲王郡主今日出现在这条街上,也并非巧合。
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说明幕后之人用心险恶,只可惜,棋差一招。
其实回想当时,马车确实是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失控,否则,夏沉烟也不至于来不及反应。
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是有一搏的余地。
幸好,君卿衍身边的暗卫警惕性极高,反应速度超乎常人,想来应该是习惯成自然的结果。
毕竟某王爷一个月总要遇上那么两三回大大小小的刺杀!
思及此处,言齐不禁有些感叹,向四处张望一眼,似乎在向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致敬。
“想这么多干什么?”
身为事件中心人物,君卿衍反倒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勾起的眼梢被夕阳抹上了一层揉碎的金黄,连眼睫毛都好像镀了一层金。
“如果豫亲王真要放着安逸富足的晚年生活不过,蹚进雀都这趟浑水里来,那本王也不能拦着他找死。”
慵慵懒懒的一席话,似乎根本没有把豫亲王可能变成对手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像合该是这样的。
做他的对手,就要做好领死的觉悟。
知晓这场未来争斗结果的夏沉烟,大概是此间最能感受这句话的人了。
所以她更加感慨的是,哪怕君卿衍不像她这样,有带着前世记忆重活一次的经历,却依然能把那番话说得如此有底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王者气度。
“我觉得,豫亲王应该是个聪明人。”夏沉烟笑了笑,如是说。
在前世,豫亲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幼帝派系和荣王派系的争斗。
君卿衍不知未来,所以也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走在她身边。
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肩并着肩。
稍微落后半步的言齐,不经意瞥见地上的影子,恍惚感到有种超常的和谐。
以往,若是有手下人出事,王爷必定会阴沉好几天,哪怕他表面上什么也不说,可身上散发的低气压任谁都能感觉到。
可这一次,王爷却难得没有一味地沉溺在悲伤之中,至少到现在为止,表现得还算松快。
是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陪伴的人吗?
言齐这么想着,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君卿衍和夏沉烟后头。
如果放在以前,看到王爷和一个跟他没有亲缘关系的女子这么悠闲地走在一起,言齐一定会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者是瞎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把那个女子换成小姑娘的话,好像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或者意外,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
王爷对小姑娘,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该不会是……
不可能吧?
就王爷这清心寡欲的性子,多少送上门的美色都被他拒之门外,甚至亲手毁掉,又怎会对一个小豆芽似的姑娘动了春心呢?
言齐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颇有点可笑了,于是又暗暗叹了口气。
唉!
自家王爷大概就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命吧!
到了夏府门口,君卿衍停下脚步,望了眼门上的牌匾,像是希望看错了一般,确认了一下。
这条路,好像有点短啊。
心里这么想着,他脸上却淡定自若,嘴里说的也完全是另一件事:
“竹林之事,你应该明白如何处理?”
虽然带着一点疑问,但他对夏沉烟大体还是放心的。
“王爷放心。臣女惜命,不想找死。”夏沉烟睁着大大的眼睛,笑得一脸无辜和真诚。
她当然明白,从深夜碎影带她离开夏府,到他们重回闹市,这之间的一切,绝不能泄露半点。
不仅因为君卿衍,当然也为了她自己。
背叛者,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当然也是君卿衍想听的答案。
但他还是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他垂着墨瞳,看着夏沉烟,脸上也多了几分郑重的意味:“若非钟神医的手出了问题,本王也不会临时派出碎影去找你。那些事,本不该把你卷进来。但你已经身在局中,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了,要把这个小丫头片子,留在他身边,并且一步步接近他身侧,最隐秘的位置。
其实这些事,他可以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他是上位者,发号施令,无需事无巨细地交代缘由。
但他还是想让夏沉烟明白,她是被他拖下水的。
如果她抱怨,那也是应当的,但或许那样,他心里会有些……难过?
他自己也说不清。
总之,他想让她记住,既然入了他的局,就没有半途退出的自由,否则……
他不愿意去想否则之后的那些,因为,他真的不想有一天与眼前人为敌。
“如果不是我自愿,小影子也未必能带走我。我早就表明,甘心追随王爷。既是求之不得,又何来后悔一说?”
夏沉烟很清楚,摄政王根本不必对她解释,可他还是那么做了。哪怕是强行把她拖下水后,他也要让她明明白白,自己为何被拖下水。
所以她的表情也很认真,像是在作出某种承诺一般,一字一句。
“此生,我都不会后悔选择了王爷。”
如果说她以前对摄政王还有什么顾虑,现在也足以释怀了。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至少在这短短一段时间的接触里,摄政王所展现出来的所有特质都表明,他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至于以后……
她打住了思绪,不再细想,更不想动摇,于是只回以君卿衍一个笃定的眼神。
没有任何抱怨,也没有半分不情愿。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君卿衍觉得那每一个字,都像是火星滚进了肺腑,阵阵灼热,连血液都跟着变得滚烫。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何时开始紧绷起来的心弦,在得到她的回答时,随着呼出的这口气,倏地放松了,就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抚而过,那么安宁。
“好。”
许久,他短促而清晰地回了一个字,然后抬起手,揉了揉夏沉烟的脑袋。
手掌只有半刻的停留,干燥的指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发丝柔软细密,像顺滑的绸子。
小丫头俏皮地歪了下头,冲他粲然一笑,才转身走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她没有回头,君卿衍却一直等到大门重新合上,才踱步离开。
夏沉烟回到东院,刚刚落座,凳子还没被屁股捂热,二房夫人刘氏就扶着老太太夏孙氏来了。
“祖母,二婶,你们怎么来了?”
按理说,这两位要想见她,通常是差个丫鬟小厮过来,把她叫过去便是。
亲自过来?
夏沉烟心里猜到一种可能性。
“唉,沉烟啊。”夏孙氏满面愁容,一来就拉住了夏沉烟的手,叹口气,却欲言又止。
“祖母在烦心什么?”夏沉烟并不主动去猜,一来是不想表现得自己反应太快,二来也想看看这俩人求人的姿态,于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耐着性子等她们先开口。
见夏沉烟一脸懵懂的样子,刘氏先耐不住了,倏地抽泣起来,一边抽泣又赶紧一边用绢子擦着眼角的泪光,俨然一副无比悲伤但又竭力克制的样子。
她嘴角蠕动,哽咽着说:“三丫头,你大姐她都被官府抓走好几天了,到现在都没个信儿。官府说怕串供,甚至不让我们去探监!二婶这心啊,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夏沉烟当然明白她们为什么来找自己,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嘟囔说:“官府查案应该有自己的流程吧,只要查完了,就会把大姐放出来。我相信大姐是清白的,所以不用担心呀!”
刘氏一听,我女儿都蹲大牢了,你还不担心?平时真是白疼你了!
她急道:“怎么能不担心呢?那京兆府大牢是什么地方?你没去过,是不知道!那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啊!”
她急红了眼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在情绪上,她倒真没有作假,毕竟关在刑部大牢的是她亲女儿。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搁下脸面,和夏孙氏亲自跑来东院。
“大姐只是被问话,配合调查,跟其他犯人又不一样,应该没什么事吧?”夏沉烟小心翼翼地说,话语间隐约透露出担忧。
“如果只是问话,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了。可我听说,杏儿她、她都被用刑了!”
说到这里,刘氏掩饰不住着急和悲切,捂着嘴情真意切地呜咽了起来。
夏沉烟睁大眼,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不会吧!”
其实她心里门儿清。
进了京兆府大牢的嫌疑犯,哪有不上刑的?
前世她二哥在那座暗不见天日的大牢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刘氏说她没去过京兆府大牢,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可事实上,她比他们任何人都要清楚,京兆府大牢的样子。
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刘氏忙着抽泣,夏孙氏则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件事,其实都怪我这老婆子没有处理好!是我害了杏丫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