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蛛毒虽然不会渗透到药膏里,但患者用药膏敷面的时候,会蘸取最表面的药膏,也就是有‘毒’的部分。”
虽然夏沉烟说天狼蛛毒算不上什么毒,在她这里,这个东西更像是一种恶作剧的玩意儿,就跟痒痒粉一样,但用这个东西的人,心思却是很歹毒的。
因为,天狼蛛毒的发病症状,确实跟花粉过敏非常相似。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定会去开些对症的药。
尤其是小姑娘,想要尽快消除脸上的红疹和风团,基本上都会外敷含有炉甘石粉的药膏。
“天狼蛛毒本身算不上毒,可一旦遇到炉甘石,就会形成剧毒。”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拎起桌上的水壶,倒了点清水在其中一盒药膏中,轻轻晃了晃,再挤一点治花粉过敏的药膏进去。
等了片刻,她再次将银簪放到浮在药膏表面的那一层清水里。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都清清楚楚看见,银簪浸入水中的部分慢慢变黑了,就连上面没有浸入水里的,也有一段跟着变成了黑色。
是毒素蔓延的效果!
“混合之后的毒素非常霸道,一旦中毒超过六个时辰,药石无灵,被毒素所侵蚀的肌肤会彻底溃烂、脱落,形成无法治愈的丑陋伤疤。”
下毒的人,必是冲着要让绒绒毁容来的。
绒绒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嗬——”
离得最近的香茗,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意思是,有人给绒绒下了毒?可是,绒绒跟人无冤无仇的,谁会这么害她?而且,这房间只有我跟她住……”
她完全是下意识地在分析状况,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指向的最大的嫌疑人——
是她自己!
当她说到这里,才恍然惊醒,倏地睁大了眼睛,摇头摆手一叠声地说:“不是我!我根本没听过这种毒,我也不会害绒绒的!”
其他人都朝她投去将信将疑的目光。
她跟绒绒同住,确实嫌疑最大。
但也正因如此,她要是下手的话,不会太明显了一点吗?
可是,一般人看到绒绒的状况,也会以为是生了怪病,不会想到是中毒,要不是恰巧被夏沉烟撞破,下毒的事未必会被察觉啊……
“我跟绒绒一起进府,情同姐妹,我怎么会害她?”香茗脸色苍白,焦急地解释。
夏沉烟对情同姐妹这类的话,素来免疫,不过,她倒觉得,香茗确实不像是下毒的人。
胆子太小,刚才被君卿衍扬言赶出王府时,就吓得语无伦次,要让她下毒害人,而且还要和被害的人天天住在一起,只怕她沉不住气。
“我也相信香茗不会害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绒绒眨巴着泛着泪光的眼眸,迟疑着说道。
“毒是真的,至于究竟是怎么来的,我无法下判定。这还得问问你们自己。”夏沉烟是医者,现在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毒的种类。
“不是,现在应该先想办法治好绒绒的脸吧?不是说,中毒超过六个时辰,就、就没救了吗?”香茗咬了咬嘴唇,也不怕别人怀疑她是故意转移话题,毕竟她更担心的是绒绒真的会因此毁容。
顶着这样一张脸,摄政王府必不可能再留她伺候夫人,而且,一个女孩子,若是半张脸都腐烂、皮肉脱落的话,那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被她提醒,绒绒想到自己可能会毁容,变得比鬼还难看,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的脸,呜呜……大夫,我的脸还能治好吗?”
她已经下意识把夏沉烟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毕竟这个姑娘看着年轻,却认出了自己是中毒,还说出了毒药的名字,那这个姑娘一定很厉害啊!
“你是午时后才用的炉甘石粉药膏,到现在,还没超过六个时辰,倒是能治好。只是……”
夏沉烟顿了顿,眼眸亮晶晶的,“这个过程非常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其实她知道,就算承受不住又怎么样呢?谁会愿意任由自己的脸腐烂脱落,而不去尝试治疗?
绒绒当然很坚定地点点头:“我可以忍受!不管什么痛苦都好,求您救救我!求您了!”
她干脆在床上跪下来,砰砰地朝夏沉烟磕了好几个响头。
夏沉烟本来也没打算放弃治疗,只不过是给她打一剂预防针,既得了对方的承诺,她点了点头说:“你若是愿意,我自会治好你。不过,我的出诊费可不便宜。”
绒绒一愣,在此之前,她怀疑夏沉烟太年轻治不了病,后来又被下毒一说给吓蒙了,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诊金的事情。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对方既然是大夫,收诊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啊。
……等等!
这姑娘不是跟王爷一起来的吗?
绒绒茫然地看了眼摄政王。
虽然说她区区一条贱命,确实不值得王爷为她劳心劳神,但王爷带来的大夫,找她要诊金,这感觉,还是有点诡异的。
“我、我才刚刚进王府,每个月的薪资不多,也没有存款。不过,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她睁大眼睛,竭力做出一副诚心的模样。
夏沉烟本来也不是想敲/诈她,一个笑笑的婢女,想也知道对方不会有多少钱财。
“那倒也不用。”
某丫头笑眯眯地,把目光转向了旁边闲人姿态的君卿衍。
“既然是王府的人,这债可以记到王府上嘛。王爷素来体恤下属,现在王府里出了下毒伤人这样的恶劣事件,想必王爷也希望能彻底根治。那这笔诊金,由王爷代付,不知可否?”
君卿衍淡淡抬眸。
小丫头片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先前替他母亲治病,让他欠下了三件九重阁未来的拍卖品,后来帮他包扎个伤口,莫名其妙就顺走了他一副画——虽然是他自己上赶着非要赏的,不过之前在竹林和护城军营,她却什么要求都没有提,现在帮一个王府的小丫鬟祛毒,她却提出要收自己的诊金?奇奇怪怪!
“你很缺钱?”他忍不住问道。
不过想想也是。
她在夏家没什么地位,估计手头也不会太宽裕。
“谁会嫌钱多?”夏沉烟眨巴着眼睛反问。
君卿衍:“……”
这话也没毛病。
“要多少?”
虽然他的确没有为一个奴婢付诊金的责任,不过要是传出去,他堂堂的摄政王,连给下人治病的诊金都拿不出来,不免让人笑话。
——要是言齐或者碎影在场,并且探知了王爷大人的想法,一定会感到无比惊骇。
素来视名声如粪土,甚至恨不得到处造谣抹黑自己的王爷,居然有一天会在乎名声?这怕是拿着维护名声当借口,巴巴给某人送上讨要诊金的机会吧?
夏沉烟眯起眼睛,笑着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和嘴角的梨涡,“若是王爷愿意付诊金,那臣女就不要钱,只要一袋梨膏糖就好!”
梨膏糖……么?
君卿衍怔愣住,一双幽沉的眼眸,失神地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少女。
她刻意讨要诊金,就是为了让他买一袋梨膏糖给她?
明明她可以要很多钱,然后自己买很多梨膏糖,却偏偏,只要他买的……
是因为上次,他买了糖给她吗?还是那天,被卖糖的老伯,把他们错认成夫妻,让她印象深刻,才故意提起?
这丫头……
君卿衍心头灼热,仿若有一团火焰在烧,只能强行压住,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勾了勾。
“好。”
周围的人听到王爷的话,都呆了一下。
他们何时见过王爷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跟人说话?这这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君卿衍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变,只是方才心中的那点不痛快,这才彻底消散了。
原来小丫头还是很在乎他的嘛!
某王爷好像已经吃了颗糖,心里甜滋滋的,一双凤眸看向小丫头,风波流转。
夏沉烟竟被那不经意一个眼神,看得有片刻晃神。
虽然这一世已经看过君卿衍这张妖孽万分的脸很多次,甚至还在极近的距离仔细看过,可每一次对上他的眼神,还是会忍不住在心内感叹,造物主大概是把天上人间最完美的审美都用在了这个人身上,否则,天下间怎会有生得如此俊美无匹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竟有些脸颊发烫,赶紧避开了目光,对绒绒说道:“你到床上躺好,我去准备些解毒用的东西。”
说着,她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盒子,选了一粒药丸出来,递给绒绒。
“这是镇痛的药丸,你含在舌下,等它慢慢融化。一会儿我解毒的时候,可以稍微缓解你的痛楚。不过,效果不会特别大,你还是得有心理准备!”
绒绒感激地收下/药丸,二话不说就躺到了床上去,静静等待着夏沉烟准备完毕。
反正王府就有医苑,药材准备得很快。
夏沉烟让人将她准备的药材拿下去熬药,而她自己则在床边坐下来,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刀,用烈酒浸泡过刀刃后,伸向绒绒左脸颊上那块毒疮,手腕一扬,迅速地划出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