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燕翎觉得那个人真的如同传闻里的那样,杀伐果断,是戈壁上最厉害的霸主。他牵着马过去,风沙刮过来吹的他脸疼。他都想象不到,蒲圻当年孤身带着一支军队来到这里时的场景,这些年安营扎寨,一直苦受这里,为的不过就是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今天,这个机会还被收了回去,不仅收了回去,连坚守的成果都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所以,这些年的坚守,终究是白费了吗。“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
燕翎刚到她的身边,连马都未来得及栓在石头上就听见蒲圻的话。他愣了愣,还是决定先将马栓好,风沙本就大,这里又是迎风口,要是折损了一匹马,不值当。蒲圻没有在说话,似乎是在他栓好马,他走过去时,蒲圻才继续道,“我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天空都是五彩的,巫师说那是明君的象征。”
燕翎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一起坐下,风沙漫卷,一旁还有两匹马,一个站着,一个趴着。蒲圻说,“天降祥瑞,巫师预言,这两样加在一块不光是父王,就连臣民们都对我寄予厚望。从小别的孩子在玩的时候,我就已经拿起了书本和弓箭,学了十几年,以为自己可以独挡一方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比我还要高强的人。”
蒲圻的声音断了,燕翎垂眸瞥见蒲圻正勾弄着剑柄上的玉葫芦。过了会儿,蒲圻才接着说,“巴彦接受冠冕的那天,无数只雄鹰在天空之中啼鸣,盘旋在冠冕台上迟迟不去。雄鹰被称为天空霸主,霸主臣服,是君王的象征。巫师说,巴彦才是天定的君王。”
蒲圻勾了勾唇,松开了玉葫芦,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其实那个时候我挺想问一问,他是天定的君王,那她呢?她又算的了什么?将近二十年的期望,将近二十年的压力,我努力活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告诉我,有一个人比你适合的多。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就像是一个失败品,都不用展示自己哪里有瑕疵,就被人一票否决,不,准确的来说我就是一个替身,过了二十多年,从来都不是自己。”
蒲圻捂着脸,声音闷闷,“我过了二十多年,可是我找不到自己了,我现在……找不到自己了……”燕翎心头闷闷,这种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剥夺了自我的感受他太明白,伸手将蒲圻拽进怀里,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这个时候,无声胜有声。有时候独自承受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委屈,可是别人这么一安慰,委屈像是放大了十倍,瞬间就爆发出来,怎么压也压不住。洪水绝了提,你还能让它收回吗?燕翎察觉脖底湿润,将蒲圻搂的更紧一些,蒲圻从一开始的小声哭泣到最后大声,不再压制的哭声,因为风寒假的缘故,鼻子囔囔的,哭声都是哑的。不知道哭了有多久,燕翎只觉得怀里的人身体一软然后直撞撞地趴在了他的怀里。“殿下?殿下?”
燕翎将她翻过来,满脸都是泪水的人儿脸上通红,双眼紧闭,他试了试,额头滚烫,他忍不住低骂一声,抱起蒲圻将马牵过来带着蒲圻一同上马。勾住蒲圻马上的绳子,同骑一匹马的两个人身后还跟着一匹马,就这样了回了营。回了军营,引起不少的动静,燕翎沉着脸,怒斥一声“让开”,抱着蒲圻往帐子里跑。不一会儿,听到消息的程榔跑了过来,在帐子门口怒吼一声,将围在帐子边的士兵全部都撵走,急匆匆地拿着药箱走进帐子。“程老、”燕翎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榔推到一边,就见程榔往床边一坐,伸手给蒲圻诊脉。见此,他闭上了嘴,将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默默地做一个木桩子。蒲圻的脸很红,像是被火烤了一样,他抱她回来的时候,她身上还抖的厉害,那是冷。冷!他转身走向柜子,将里面的被子都抱了出来,走到床边想要上前将被子盖上,但是程榔坐在床边诊脉,他不好打扰,只能静静地站着。程榔诊完脉,从箱子里拿出一片药片塞进蒲圻的嘴里,又拿出银针,下了几个穴位之后,蒲圻不安的神色渐渐消失,慢慢地安定下来,进入熟睡。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熟睡的那刻他的心也跟着松了松,沉了沉。“你想将她捂死吗?”
“啊?”
燕翎回过神,程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拽出一床被子就盖在蒲圻的身上。“这就够了,那些收起来吧。”
程榔的声音很冷,语气不容置疑。燕翎只好将怀里的被子又一股脑地塞进柜子里,塞进去刹那才发觉自己的两条手臂酸痛的更打了架似的,他甩了甩,走过去。程榔站在床边,眉头紧锁,脸色看起来十分肃穆,他的心不由得提了提,“怎么了?”
程榔没说话,转身朝外走去,燕翎已经察觉出异常,又怎么会让程榔轻易离开,伸手拽住程榔拦住路。“殿下到底怎么了?!”
“让开!”
程榔甩开手,冷着脸朝外走,就听帐外一声急切,“殿下——”那声音还带着颤音,随即帘子被掀开,牧仁一身风沙地跑了进来。燕翎扫了眼,牧仁穿着铠甲带着头盔,看样子是巡查兵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