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漫最终还是同意了祝清吾的请求，那就是带着弟弟妹妹跟着裴应川回京。
她觉得祝清吾和裴应川想的确实很周到，依着如今临川的形势，她独自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生活在临川确实不安全。
倒不如回京都暂时待在皇后那里还安全些。
夫妻俩回到正屋的时候，裴云亭还在。
兄弟俩坐在外间的矮榻上边烤火，边下棋。
见门口有了动静，兄弟二人齐齐望去，便看到眼尾泛着薄红的祝清吾和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程喜漫。
两人牵着手朝矮榻这边走了过来。
待走近时，祝清吾低垂眼眸瞥了一眼矮榻方桌上的棋盘，薄唇翕动:“夜深了。”
随后偏头看向手执黑子正在思忖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的裴云亭，声音很轻很淡:“你不回家的吗?”
裴云亭本能地从祝清吾口中听到“回家”二字，他身子微怔了下。
回家......
他还有家吗?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家。
待思绪回笼，裴云亭仰头朝祝清吾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怎么，皇兄可以赖在你这里不走，就不允许我多待一会?”
祝清吾微蹙了下眉，淡淡开口:“可是我们要歇息了。”
裴云亭撇了撇嘴，耍无赖道:“那你睡呀，我们在外间下棋，又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睡觉。”
原本静坐在一旁看好戏的裴应川也被裴云亭的不要脸程度惊得身子怔了一怔。
祝清吾在听到裴云亭耍无赖的话后不但不气恼，反而轻笑出声。
他凑在程喜漫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程喜漫便乖乖回了内室。
这下外间只有他们三人。
祝清吾倒了三杯热茶端了过来放到桌子上，而后又搬了把椅子坐在矮榻前。
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微眯着一双细长而清明的桃花眸扫过裴应川兄弟俩，神色淡然道:“继续啊。”
裴应川和裴云亭相视一眼，继续下棋。
裴云亭摇头轻“啧”了声，而后将那粒在指腹间摩挲了半晌的黑棋搁在棋盘上的一处。
裴应川埋头盯着裴云亭落下的那颗棋子好半晌。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抬手挡住脸朝静坐在一旁观棋的祝清吾挤眉弄眼。
祝清吾见状，嘴角微扬，他清了清嗓子，淡声道:“蠢。”
他微微倾身，伸手从棋笥里拿出一颗白棋来，十分随意地将棋子扣在棋盘上，而后勾唇看向裴云亭，轻声开口:“现在该回了吧。”
裴云亭低头看着祝清吾落下白棋的位置怔愣了良久。
待回过神来，他伸手端起茶杯猛地灌了几口茶水，呛得眼泪花儿在眼眶直打转。
待缓过神来，他脸色铁青道:“祝晏，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倒好，直接上手了。”
随后又转头看向坐在对面抿唇浅笑的裴应川，委屈巴巴道:“皇兄，你耍赖，你俩合着欺负我。”
裴应川不知所措地伸手摸了摸鼻子，随后低低笑出了声:“还不是跟你学的，以前我们下棋的时候，你可没少悔棋。”
裴云亭本想再反驳几句的，可是裴应川话一出口，他那些耍赖反驳的话顷刻间吞回了肚子里。
他转头朝窗外的夜空瞥了一眼，在看到头顶悬着的那轮清月时，他的眉心微蹙了下。
裴云亭轻舒了口气，在心底喃喃道:“张景那边，应该结束了吧......”
思及此，裴云亭抬起胳膊拢了拢衣袖，而后起身朝祝清吾和裴应川颇为不满地说道:“罢了，夜深了，我就不叨扰你们了。”
说着又朝祝清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随即笑着拍了拍祝清吾的肩膀:“阿晏你偏心，明明以前下棋的时候都是帮着我的。”
祝清吾埋头盯着矮榻上的棋盘好一会儿，最终淡淡地反驳道:“是吗?”
裴云亭轻抿了下唇，而后尴尬地笑了笑:“好了，我该走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祝清吾和裴应川跟在他身后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裴应川看着那抹显得有些孤单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中时，凤眸微垂:“阿晏，你说二弟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祝清吾眉心紧蹙，没有应话，随即转身进了屋。
他坐在外间的矮榻上边喝茶，边望着窗外薄凉的月色，漫不经心道:“或许只是来看看你吧。”
裴应川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纠结。
祝清吾抬眸淡淡睨了眼裴应川脸上的表情，没有多说什么。
他垂眸盯着茶杯中淡黄色的茶汤思忖了会儿，原本斜倚在矮榻上的身子倏地坐了起来。
“不好。”祝清吾低声呢喃了句。
随后“咚”的一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转而快步朝屋外走。
前院，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远远就看到祝清吾快步走了过来时便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然向来端方持重的自家主子怎么可能这般行色匆匆。
于是两人相视一眼，转而大步迎了上去。
“你们马上去韩府一趟。”祝清吾声音稍微有些急。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道:“韩府若是有什么动静，你俩分开行动，一人回家向我禀报，另一人则去徐家猪肉摊通知何七等人。”
两个家丁朝祝清吾抱拳行了一礼:“唯。”
说完便抬脚掠上屋檐，消失在黑夜里。
祝清吾抬眸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怔愣了半晌，直到身后传来裴应川清朗的声音时才回笼思绪。
“阿晏，发生什么事了?”裴应川有些疑惑地盯着祝清吾看。
祝清吾一下回神，侧过脸去看他:“你方才不是问我二殿下为何要来祝家吗?”
裴应川轻轻点头。
裴应川倒吸一口凉气，轻声开口:“韩广怕是要没命了。”
听完祝清吾的这番话，裴应川提着的灯笼的手一顿，乌黑深邃的凤眸里溢满诧异的神情。
裴应川迟疑了片刻，试探着问道:“阿晏，我能做些什么?”
祝清吾转身折回，朝内院走去，边走边轻声开口:“殿下若不想再重蹈三年前的覆辙，那便即可派你的那些暗卫前去将韩广的儿子和小孙子救出来。”
三年前......
重蹈覆辙......
裴应川紧紧跟随着祝清吾的脚步略微一顿。
他掀起眼帘直勾勾地凝视着祝清吾清瘦的背影，声音有些颤:“那韩广呢?”
祝清吾闻言停下脚步嗤笑一声:“只怕这会已经做了二殿下的刀下亡魂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正屋。
裴应川站在原地怔愣了一瞬，随即转身朝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