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司令听了，按了按眉心，深觉困扰。他与陆氏母子缘浅，维持面子情最好。
先前因陆氏卧病，其他姨太太离婚，总统身边只剩下陈红岫，便摆了酒，请了亲朋，抬她做正经二房，一则打理总统的内事，二则协助少夫人赵清琬管家。
如今，总统带着陈红岫去了沪上总统府，凤关展府定了颜怀玉为大管家，赵清琬正着手之事关系到未来水师的战力，谁也不敢打扰。
陆氏要见展司令，这话当然要经过颜怀玉。
颜怀玉很清楚展司令对陆氏情分不深，但毕竟是母子，陆氏如今也碍不着司令了，若这回没见着，以后再有个万一，岂不是毕生遗憾？
谭副官也劝展司令抽个空，去见陆氏一面。他当然不会说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而是说：若司令不去，陆氏不肯干休，再叫少夫人去，若少夫人不去，这事儿传了出去，累得少夫人落下不顺婆母的恶名。可少夫人哪里得空？
府里不会有人多嘴多舌。展司令冷淡地回了一句，还是听了劝，去小佛堂见了陆氏。
自展二少去了关外战场，陆氏礼佛念经虔诚多了，心静了，那种萦绕在心的焦躁就请了许多，整个人瞧着都平和起来。
她见了面容沉肃的长子，难得的显出几分局促来，迟疑地问道：“你……近来可安好？”
小佛堂这里僻静得很，外头再多的风雨也吹不到这里来。
她能知道展二少随军轮换去了关外，还是展二少出征前来告别时亲口说的。
总统怜惜她一片爱子之心，有关展二少的战报与家书，都有专门送来，叫她安心——反正，陆氏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而展二少离开用力过猛却方法不对的生母，顿时就格外有展家男儿的担当了。
听着陆氏少有的关切，展司令的心情毫无波动，淡淡应道：“多谢母亲关心，父亲很好，我很好，二弟也好。”
至于亲妹，她更不必提，方家家风清正，底蕴深厚，她在婆家也多得容让，可谓是如鱼得水。
陆氏听了他几无感情的回答，神色微微一暗，轻声道：“卫氏身边的丫头前日代她来探望我，说卫氏想给丈夫祈福，替他尽孝，要与我一块儿在这小佛堂念经。”
展司令皱了皱眉：“父亲曾下令，命卫氏禁足房中，她想祈福，请一尊佛像送到她房中就是。”
陆氏苦笑道：“她还年轻，整日待在房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时日久了，难免恹恹。我是想着，升儿在外征战，他媳妇，我能照看一二，也是好的。”
展司令却不为所动：“母亲与卫氏待二弟的心，当真叫人感动。只是，父亲的命令，我却不能违背。”
卫氏陪嫁的死士，还有两个游荡在外。赵清玦有意将他们收为己用，但死士机敏，擅长隐匿行踪，赵清玦又事务缠身，此事竟不了了之。
将卫氏禁在房中，也是为了她好。她那样胆大，底线又低，再闹出点儿什么，总统不会容她了。
陆氏毕竟与展总统多年夫妻，知道他下的令，不会轻易变改。展司令与他父亲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最厌烦无故说情。
展二少在关外战场，明面上是没有任何优待，但他的战友们，并非不知道他的身份，有意无意地都会护着他。他自己也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与战友建立深厚的情谊，放心地将后背交给战友，同时也守护战友的后背。
他立功的那一场战斗，战报十分详细，与其说是他一人之功，不如说是与战友们一起立下。只不过，他占了主导罢了。
以前，陆氏要为展二少夺取少帅之位，展司令并不因母亲偏心而心痛，而是瞧着身无寸功的二弟，多少有些轻蔑。如今，展二少能拼肯干，他再来相争，展司令才觉得他有了几分资格。
为了展二少的长远，陆氏与卫氏，最好离他远一点。念经祈福是可以的，在各自的地界上进行就是了。
陆氏见展司令并不松口，也不觉得失望，只是与展司令一向不亲，事一说完，就再没话了。
相对无言片刻，展司令道了一声告退，就离开了。回了前院，同颜怀玉略提了两句，叫她把这事儿跟曾氏说一声。
曾氏是展家媳，没有不盼着展家和睦兴盛的道理。陆氏与卫氏的行径，明显是吃饱了闲的，她是瞧不上的。
以展家父子对东南军的掌控，对外征伐曾氏并不担心，对内她也能出一点儿力。
得知卫氏想去小佛堂陪陆氏礼佛，曾氏冷笑一声，逗弄大哥儿的心情都没了，冷淡地命丫头去无名寺，捐了些香油钱，请了尊佛像回来，传话给卫氏，叫她早晚跪经一小时，给展二少祈福的同时，也替大哥儿念两句，也是这孩子的孝心了。
卫氏没有想到，那样冠冕堂皇的借口，还是被拒绝了。
她并非只能待在房里，也可以去院子里透透气，活动一二，每隔几日，还能跟大哥儿玩耍一上午。就禁足而言，她的活动范围不算小了。
曾氏温婉博学，抚养大哥儿也是尽了心的，虽生活上处处精心，却不一味溺爱，大哥儿才多大点儿，竟会背几首诗了。
卫氏见儿子聪慧，自是欢喜。当着曾氏，千恩万谢，背过身，却要去陪着陆氏，显见着不把她这礼法上的亲婆婆当婆婆了。
曾氏气了一回，倒不曾迁怒大哥儿——这么个小孩儿，懂得什么呢？大人的过错，与孩子有什么相干？
曾氏以往怎么待大哥儿的，仍怎么待他，只命人盯紧了卫氏主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也再三敲打，外头的消息不必传进来，更不许传消息出去。大总统虽去了沪上，府里的规矩却没有变。
卫氏没想到陆氏的话竟不管用到了这种地步，反而招了曾氏的警惕，只得再忍气吞声，静待时机。
与此同时，东瀛大军也集结完毕，兵分两路：一路往闵地，一路直往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