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空调顺着衣服纤维的缝隙直接钻进骨缝，那气体仿佛长了嘴，肆无忌惮地啃咬着四肢百骸，从内里往外的冰凉蜇的骨头生疼。
这哪是什么空调风，分明是——阴气！
唐渊马上将头埋了下去，顺带着压下了程昱的脖颈。他嗓子发干发紧，把声音压的极低，控制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从咱们上车开始开始就没下过人，这车不对劲！”
唐渊的手在程昱背上压着，他抬不起头，听闻唐渊的话，程昱诧异地侧着身体看向车内过道：“这怎么可能？”
寻常音量，却在寂静无声的公交车中显得尤为大。这一嗓子，让那些半仰着的头全部都齐刷刷地扭了过来！
唐渊手心全都是汗，眼镜的金属边框将他手心咯的发红，他浑然不觉。透过椅背上的缝隙，唐渊看到了一片深灰。
仿佛是将最严重的霾都灌入封死在了车厢之中，迷雾背后的点点幽蓝色光泽，正是那些注视着二人的鬼气森森的眼！
这是一车死人？！
唐渊感觉到后背的冷汗在一层一层地往下掉，那阴风似乎穿过了帽子，径直钻进了脑袋，搅动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意识也瞬间清明起来。
咣当咣当的公交特有的晃悠声一早就消失了，现在回想，报站声音也从来都没有响起来过。在走过了那一小段的颠簸以后，车应该开上了一条笔直无比的长条公路。
可正常来说，一辆公交车的两站点之间，除非是往城郊的车，否则是绝没有可能距离这么远的。
前方一片雾蒙蒙的黑，没有红绿灯，也没有收费口！八壹中文網
“唐渊，你说话啊！”好死不死，程昱一声吼。
“别说话！”当下场景，唐渊即便是急眼了也是用气声去吼程昱。
唐渊语气里竭力压下的恐惧终于被程昱发现。他往外探的身体挪了回来时，手机光正好照在唐渊脸上。当他清楚地看到唐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和苍白哆嗦的嘴唇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他“啪”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竟带了一点哭腔：“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唐渊被手机光晃得生疼，只得眯起眼睛，好巧不巧，他看到了那条有关于608路公交车爆炸案的新闻稿配图，和下面的一小段文字。
一辆半新不旧的车，乍一看和普通公交没什么区别。但在车下客门处，有一道长而深的新划痕。而公交车的旁边，是一辆倒地的电瓶。
“据悉，在爆炸事故发生以前，这辆由时代新城方向发出的608路公交车，在途径天使公园站时不慎与一辆电瓶三轮车相撞，并引起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的交通堵塞。在撞车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由交警赶到确认了公交车受损情况。车祸与后来发生的爆炸惨案并无直接联系。”
为了看得更仔细，唐渊将画面放大了一些。确定了细节的那一瞬间，唐渊的指尖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
唐渊抓过来程昱的手机，指着那张被放大过的图片：“你看这张图上的电瓶车轮子。”
程昱眯起眼睛，顺着唐渊手指的方向。
“这根刮伤了公交车的铁丝，是不是跟李卓车祸时差点捅瞎他的那根一样？！”
程昱嗓子里出了一口气就被唐渊的手给捂死了。他倏然睁大的双眼中满是骇然，盯着唐渊疯狂点头：“还有我想起来了，咱们跟李卓下车之前，报站说下一站就是天使公园吧？”
“这样说来，那就是这个老头儿先是撞了李卓，慌张逃逸的时候，又撞到了公交车？”
唐渊慎重地讲完，一转头，对上程昱亮晶晶的眼。
救出李卓的时候，唐渊是将那根充满不确定危险的铁丝往外掰过的。位置与图片上公交车划痕吻合。而程昱所看的新闻，正是今天的时事新闻。
死气极重的雾，满车诡异的人，几乎已经坐实了他与程昱上的，就是那辆在两个小时以前发生爆炸的事故车！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是末班车的时间，但唐渊和程昱都共同忽略了一个问题，app上的末班车是指到站时间，而非发车时间——也就是说，真正的最后一班608，是在两人出来之前的一分钟到站。
唐渊缓慢着吸气：“上车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这辆车的位置上有划痕。”
程昱两只手扒着唐渊的手，嘴巴那一圈被唐渊捂得潮湿通红：“谁没事儿会注意看车门啊？”
“先别出声，听我说。”唐渊迅速地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那些人的头仰了一阵后慢慢地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车厢的人像是被捆在了公交座椅上一般做的笔直僵硬。
阴森感就在唐渊和程昱的头顶上盘旋不去，冷汗随着唐渊的脸颊滴到手上，被唐渊完全忽略：“从我们上来到现在，人数一直都没有变过。我在睡觉，你在玩手机，所以我们两个人很可能都忽略了，这车子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有再打开过后门，你不觉得……”
唐渊的话戛然而止。
他瞪着眼睛与紧张的程昱对视了数秒，并逐渐松开了他捂着程昱嘴巴的那只手。
不对。
唐渊猛地一回头，正与趴在他椅背上的那个女孩鼻尖相对！
唐渊不知道她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也不清楚她有没有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她现在满脸惨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周身笼罩在公交车内部灰色的“霾”里。
她亦用气声对唐渊道：“你们也发现了吗？”
唐渊有点懵了。
再看程昱，一边小心翼翼地坐直，一边打量着她，眼底满是狐疑。小姑娘的头顺着程昱目光的转动原地画了一个圈，转向唐渊：“我从刚刚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这车上的人全部都脸色乌黑，脸更是僵硬的跟石块是的，而且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着，没有人动过，除了你们两个，也没有人说过话！”
“鬼、鬼车，这他妈还真是辆鬼车？”程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怎么办？这车不停！难道要跳车？”
“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安全，一定没事。”相比较程昱，这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是更加镇定的那一个：“既然我能上车，说明这车如果遇到人还会停！现在距离终点还有大概……三站。一定来得及！”
她话说完，穿过前后座的缝隙，像是安慰一样拍了拍唐渊和程昱的肩膀。
冰凉。
剩下的时间里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唐渊从玻璃上的倒影看到，程昱和自己后座女孩的视线一齐投向窗外，大家的心里都在期盼着在下一个站点会看见一个活人。
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难熬，当前面路灯的光亮越来越近的时候，身体紧贴在窗上的唐渊清清楚楚地看到——在挂着站牌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精瘦的老头儿，正对着公交车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