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的脸上莫名地出现了一丝期待,看样子是真的很想让唐渊说出点什么来。
唐渊假装想了几秒:“大概只是提醒你这附近的风水不好。”
“就这么简单?”程昱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我的意思是说,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别的?”唐渊看了一眼程昱,他此刻满脸的惊慌和之前满意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明是应该同情他的时刻,唐渊却莫名地觉得程昱的这幅样子有点好笑:“你最近太疑神疑鬼了,一个梦,说明不了那里就是什么凶案现场,也可能是日有所思的缘故。”
唐渊越是故意将话说的轻描淡写,程昱心里的那股劲儿就越是别扭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蹲的脚有点麻了,起身时太猛,眼前猛地一黑,站了一会儿,那股眩晕感才散去了一些。他绷着一张脸,显然对刚刚唐渊的话颇有不满,但却摆了摆手:“可能你说得对。走,请你吃饭。”
“算了,回家吧。”唐渊道:“这顿饭先欠着。”
回去途中,程昱忽然接到了不知是谁的电话,匆匆忙忙地走了。
少了同伴,唐渊的脚步更慢,一路溜达着走到乾坤街的街口时,他下意识地往钟灵的店铺看了一眼。
巧得很。
她披散着长发,一身黑衣,刚将店铺的大锁挂上。一转身,就看到了几步之外的唐渊。那张鱼类特征明显的脸上照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对唐渊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两人即将擦身而过之际,唐渊不知为何,突然问道:“出门?”
这一句,倒让钟灵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显然不明白一向不与人主动交际的唐渊为什么突然喊住自己。
“是。附近的村镇,有委托。”
委托这个词从钟灵的嘴里说出来,满是别扭。尤其是,唐渊每每看到这个人,她的行头总给人一种奔丧的感觉。
唐渊在心里一边消化,一边点着头,干巴巴地说道:“哦,这样。”
钟灵等了片刻,看他没有下文,便不再与其对话,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白色捷达。这过程中,唐渊仅仅是站在原地,直听到车子开走的声音,他才动作迟缓地转过了身。
但脑子里仍然想着自己方才的举动——蹊跷至极,他自身都不能理解。
难以理解的是,数次见过钟灵后,唐渊实际地察觉到她身上的违和感在逐渐消退,有好几次,他正对这样一个怪人,心底竟萌生出“同类”的错觉。
就显示眼盲的动物依靠气味来辨别敌友一般。
所以反推回去看,他接连两次对钟灵的主动接触,像是在主动请求“结盟”。但唐渊心底清楚得很,这并非是他真正意愿,更像是意识游离之际,做出的无逻辑行为。
午时的乾坤街,算得上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早上涌进这条街寻求“高人”看病或除灾的,不管如愿与否,过了日正,那些先生便不在做事,只能再等明日。所以现在,小摊和商铺中的人纷纷出走,立于乾坤街道路中间的唐渊,显得尤为明显。
陈清焰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再度关注着前路:“唐渊,最近好像一直在主动和你产生联系。”
“大概是好奇,就像是我对他一样。”
“这是个符合逻辑的猜测。”陈清焰点头道:“对了,你还没说是什么委托这么着急?要你马上过去?”
“电话里说是……有人在频繁地续命。”钟灵略有斟酌后如此说道。
陈清焰闻言一愣,他侧目看了钟灵一眼,满目惊讶:“这还真是……叫人意外。”
“更叫人诧异的是,找我的人,并不是那一家的直系亲属,而是外甥。他电话里自我介绍说,是初中生。”
“也就是说这一趟,你免去了不少的钱?”
“不,原价。”钟灵坐直的同时伸了个懒腰:“据那孩子说,这笔钱他攒了大半年,只为了从他这里断掉这一切。听起来十分悲壮。你知道,我最看不得这种戏码,所以才想去帮他一把。”
她说的情真意切,陈清焰的眼尾里,却带出了一抹漠然:“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有看不了的东西。”
钟灵神色一顿,整张脸的神色忽然添上了数分的勉强:“我只是……”
话刚起头,她就咽了下去。看似直视前路的双眼实则偷偷地瞟了几眼陈清焰。
他神色如常,并不觉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刺痛人心的话,也似乎并没有听到钟灵方才欲言又止了什么。
“只是……”
“要不要听点什么?”
钟灵拉长了的尾音,和陈清焰轻快的语气纠缠在一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拧开了广播。所在的频道在放一首听起来极其熟悉,却记不起名字关键字的老歌。几十秒后,点题的副歌马上响起时,陈清焰动作利落地切换了电台。
吱——地一片噪音后,车里响起男女主持人闲聊的声音。
他们的音量并不能掩盖住钟灵的。她再三犹豫后道:“可能这不算是我看不得的东西。”
但这一句并未得到回应。
那广播里不知道讲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陈清瑶将音量上调,男女合奏的鼓噪笑声瞬间充满了车厢。声音回弹在钟灵的耳朵里,振聋发聩。
凌晨四点,唐渊的手机在枕头下不厌其烦地震了又震,终于成功地将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过亮的屏幕光刺的人眼仿佛要瞎掉,唐渊眯着眼睛,费劲地看着。
电话来自老家。
刚一接通,电话那边立刻道:“涛啊!你三爷爷不行了啊!”
惊得唐渊睡衣全无的并不是这个消息,而是这个年迈的哭嚎。他向来极其惧怕老人的哭声,所以唐渊当下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电话拉远,挂掉。
借着手机的光,他回头。
程昱不知道是昨晚几点钟回来的,衣服没脱,浑身酒气,方才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有被吵醒,睡得犹如一头死猪。
唐渊一边擦去额头的冷汗,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站在客厅的窗户前,他将那个号码回拨了过去。
“喂,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