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味同嚼蜡。
老人家在饭桌上絮絮叨叨的说着“天冷加衣”的话,唐渊嘴里含糊地应着,眼尾的余光一直留意着旁边的人。钟灵刚放下碗,唐渊紧跟着落了筷子。
钟灵抬起眼皮看了唐渊一眼。
唐渊只假装不知:“我吃饱了,先下去了。”
随即,他便跟着钟灵走至院子,将陈清焰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了陌生的饭桌上。
唐渊看着钟灵一路出了院子,往他三爷爷家的方向去。他本以为钟灵是趁着白天熟悉地形,但走了一会儿,钟灵在一条岔路上一拐,拐到了村里一条河旁。
她转身看唐渊:“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
话刚一出口,唐渊就有些后悔了,立马改口:“有。”
钟灵没说话,眼神示意唐渊往下说。进退两难之间,唐渊只好道:“我奶奶的事,冒犯你了。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
钟灵寡着一张脸,神色中不带一点波澜地看着唐渊的话逐渐失衡。一直等到他这句话到了说无可说的地步,才接过来道:“只是觉得我不太像一个活人?”
这是个反问句。
是啊,钟灵是何等聪明的人。唐渊身为局外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钟灵必定一开始就发现了这蹊跷举动的背后,老人家究竟想要探究什么。
她淡淡问道:“这也是你跟过来的理由吗?”
唐渊没办法回答。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出这番举动。不过想想看以前,挨着钟灵这个人,他做出的反常举动可不在少数。
接着,钟灵做了一个唐渊没有想到的动作。
她往前一步,直接抓起了唐渊的手,放在了她脖子大动脉的位置。
正午毒辣的太阳正落在人的脸上,晒得唐渊无法睁开眼睛,只能低着头,以此抵抗强烈的光线。肤色本就白皙的少女与太阳背对,光在她身后揉成了圆形的光晕,将她皮肤的边缘都抹成了透明。
钟灵的脖颈处皮肤,冷的犹如冰块一般。唐渊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弹在胸腔中震动不止,盖过了他此刻仓皇的呼吸声。触碰到动脉的指尖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震动。
那双比动作还要仓皇的眼睛对上波澜不惊的双眸那一刻,唐渊猛地回神,将手抽了出来。
钟灵无视唐渊的混乱,温吞道:“我,活的。”
“我知道。”唐渊快速地点头:“死人也不可能站在我面前,除非诈尸。”
“你也是。”
“啊?”唐渊本能地追问钟灵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对方已经越过他往来时的路走了。唐渊目光调转,对上的是陈清焰那张微微笑着,意味不明的脸。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唐渊看向陈清焰,他无关没有攻击性,是看上去就温和的长相。但此刻,他眼角眉梢处透露的情绪,唐渊虽不知道要如何准确的描述,但第一眼,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阴森。
回去小屋的下午,钟灵倚在炕上补觉,陈清焰翻看着手机。一整屏幕的字,大概是小说?总之他歇都没歇,就这样做在椅子上翻了一下午。
而唐渊自己,则搬了椅子坐在窗台前的桌子上。困倦至极时睡了几觉,但也不安稳,几次都突然惊醒。
直到傍晚时分。
唐渊睁开眼睛的时候,林阳阳已经来了。他和钟灵他们说什么,唐渊没去听。他首先去看了一眼东屋。
门紧闭着,门缝里也没有光透出来,两位老人应该是不在家。
村中的老人日落之后一般都不会再出屋,更何况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们能去哪里?
林阳阳声音从背后响起:“他们家没有人,我来的时候特意去看过。我姥不让人去看,说好不容易恢复了,要安静的养两天。”
说到此处,他一脸愤愤:“和当年一样!”
钟灵没法共情林阳阳的情绪,说了句:“正好。”
听到各自起身的声音,唐渊一言不发地让出了门,在前面三个人都走出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钟灵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三爷爷的屋子,而是,屋后。
绕到后面的时候,唐渊才头一次发现,这房子居然挨着山根这么近,砖瓦与山体的距离,最多能容纳两个横着站着的人。怪不得这房子的窗罕见的只有一面。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林阳阳站在了外面一点,盯着来往的动静。
里面实在过于窄,唐渊站在边缘,将位置交给钟灵和陈清焰两个人。他二人准备充足,拿了个小榔头,确定了一个位置后,动作极轻地敲打着,控制着声音,好不让人发现。唐渊看着一脸耐心的两个人,脑袋里自动蹦出来一个字叫“愚公移山。”
这要敲到猴年马月。
这想法刚一落地,他就看到,那小榔头竟然勾下来一块巨石?!
陈清焰双手抱着,看神情却并不像吃力。位置受限,他没法将石头放在地上,只好往里面缝隙推,幸而,正好可以被山和房间的距离勾住。
唐渊和林阳阳对看了一眼后,他后退着往里走了几步:“有什么发现?”
话刚出口,唐渊整个人便愣住了。
不,与其说是愣住了,不如说是吓傻了。
这他妈没搞错吧?
唐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黑色的巨大“奠”字——谁能想到,这环抱着村子的山里,竟然被塞进去了一口棺材?
这怎么塞进去的?
或许是这段时间他被老张潜移默化地影响,惊诧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逃出了手机,拍下了这离奇一幕。
钟灵道:“果然如此。”
陈清焰敲了敲那字的周边:“上好的松木,而且棺材里面不是空的。”
紧跟着唐渊凑过来的林阳阳一听这话,吓得脸瞬间白了,他眼睛在三个大人身上转了一圈,始终没敢落在那个字上,艰难地问:“这、这里头还有人?”
陈清焰道:“也不一定是人。”
这句话其恐怖程度还不如不说。
从山体与棺材的契合程度来看,这东西绝对不是近两年才被放进去的。别说是农村,就是城市中若有人离世,都是停棺几天再去火化,不会做防腐处理。所以多年过去,若里面真是一具尸体,那么,他是谁?现在是否已经变成了皑皑白骨?
数个问题涌入大脑。唐渊微微摇头,在心里呵斥自己别想这些,往后退了一步,尽量和那口棺材保持距离。
前院时不时传来开门的声音,现在到底不算是深夜,钟灵和陈清焰怕时间太久被人发现,当然,他们二人想必也找到了想找的。于是将那块大石头搬回原处后,撤了出去。
和三爷爷家的距离拉开以后,唐渊忍不住问道:“那块石头?”
陈清焰立马笑:“那是一块黑色的泡沫。想来那户人,之前应该会时不时看这棺材怎么样了。”
林阳阳立刻接上了话:“看啥?看人死透没?看人变僵尸?”
初中少年,不知道他是真胆大还是强装。那张脸的脸色还是没有一点血色,讲出来的话却有意要露出几分调侃。
可能这也是他“像个男人”的其中某条法则。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唐渊问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陈清焰回头看唐渊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空棺镇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