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乾坤街是下午两点左右。一路上，唐渊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倒不觉得路程多长。
唐渊和钟灵在路口下了车，陈清焰还有别的事情，调转了车头，在走过一个红绿灯后，他那辆过于旧的车就和车流混成了一片，看不见了。
巧的是，程昱也刚刚回来。他吃着甜筒，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刚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街头的唐渊和钟灵两个人。
“唐渊！”程昱直接喊了一嗓子，快走两步到了唐渊的身侧。
当然也看到了钟灵。
程昱冲着钟灵“嘿嘿”一笑：“钟灵仙人好。”
钟灵亦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瞥了程昱一眼，随即，便转过了头，专注看着脚下的青砖。
程昱的胳膊肘推了推唐渊，凑到他耳边小声：“你微信不是说你家出事儿，你回老家了吗？这什么情况啊？你们俩怎么还一起回来了？”
唐渊如实道：“碰巧。”
程昱撇了撇嘴：“得了吧你，鬼才信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唐渊也懒得多费口舌。干脆任由了程昱如何猜测。
钟灵的店铺本就距离街口很近。往里走了十几步后，钟灵脚步一拐，开了锁，一把推门而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
唐渊和程昱看着被钟灵果决关上的木门。从下车到分别，至少也有十分钟的时间。钟灵一句话没说，仿佛是一团漂浮在两人身侧的白雾。
程昱道：“果然是仙人，一点都不食人间烟火。”
唐渊看了程昱一眼：“两者有什么关系？”
“说白了就是一点人情世故不懂，清新脱俗。”程昱说：“说实话，我可能今年的愿望就是钟灵仙人可以跟我拉拉家常。”
程昱这个人，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但说出来的话，不仅贫，而且土。
如今，还有越来越土的架势。
唐渊换了话题：“你呢？又去看房子了？”
“没有，我去网吧了。”程昱一边说着，将甜筒的最后一口塞进嘴巴。冰淇淋拔的他“嘶嘶”地吸着凉气，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唐渊，你走的这两天，我觉得我顿悟了。”
一听这句话，唐渊就知道程昱这小子又要胡扯。饶是如此，他还是配合地捧哏：“你顿悟什么了？”
“你看啊，这多灾多难的一个月里，发生的各种意外，花样死人，跟闹着玩儿似的。乍一看，是没有什么关联，但是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都有共同点？”
程昱兴奋地看着唐渊，期待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他心中的回答。但可惜的是，他看到的仅有唐渊不解其意的神色，反问他：“什么共同点？”
“啧！你还真没发现啊？”程昱恨铁不成钢地抓着唐渊的肩膀晃了晃：“房子啊！房子！想想看，丛珊，还有那两个玩招鬼的，不全都是因为房子吗！还有我做的那个怪梦！都明明白白地提到了房子啊！”
经过程昱的这一提醒，唐渊发现还真的是。
不过这个理论根本经不起推敲。稍微一想，就能看见一片破绽。
“不一定非要是房子，空间而已。”唐渊道：“只是这几起案件，都发生在正在使用的居民楼里。其实把它们替换成废弃工厂，也是一样的效果。”
程昱大叫：“唐渊，你到底是不是单杠成精？这太能抬杠了吧？！”
“实话实说而已。”
“好好好。”程昱妥协，敷衍地快速点了点头：“但就算如此，在我心里这一年也是奠定了找房大凶这个基础。所以在明年春节来临之前，唐渊，我决定，都不找房子了！”
程昱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发毒誓。
唐渊淡然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跟我合租？”
程昱拍着唐渊肩膀，“嘿嘿”一笑：“兄弟聪明。”
似乎是怕唐渊不同意，程昱抓紧补充道：“这个月马上就过去了，这样，这个月算是我蹭你的。不过你后面的早午晚饭我都包了。从下个月开始，咱们房子水电一人一半，怎么样？”
“这倒是无所谓，只是，你不害怕照片了？”
唐渊的话击中了程昱的要害，他微微一怔，脸上不觉蒙上了一丝惧意。不过马上他就摆了摆手，似乎想要驱赶走笼罩在头顶的寒意，语气极为洒脱：“这事儿，要是不说就想不起来。而且说实话，就算是有什么，我也觉得只要是跟你住在一起，那些都没什么所谓了。”
这话乍一听就像是告白。
所以唐渊的口腔里立马弥漫了一片酸。他侧身了程昱拉开了一点距离：“好好说话。”
程昱也反应过来了，嘻嘻哈哈地又凑到唐渊身边：“我的意思是，有句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唐渊道：“大难？”
他发觉程昱的神色有些躲闪，尽管他马上就回答了：“咱们两个不都是，好几次险里逃生嘛，还有老张。”
可唐渊的直觉在告诉他，程昱另有所指。
比如——九年前的那件事。
或许是因为它突然被钟灵提起来过，唐渊才会马上联想到。但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念头，却也多多少少地影响了唐渊。对于程昱的话，他没有再往下接，若有所思地拐进了衔接着春里小区和乾坤街中街的小巷。
在之前，唐渊下意识地往不远处，乾坤街的尽头看了一眼。
那是整条街上唯一一处永远都照不到阳光的地方。井后面，将这条街封死的那堵墙上生出了深深浅浅的青苔，从唐渊的角度去看，那口不知道干涸了多少年的井犹如一张无牙的口大张着，它背后那深深浅浅的苔藓，乍一看，像是一双注视着唐渊的眼。
陈清焰说过，那晚老张的秘密，唐渊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但……他为什么如此笃定？
难道最近这段日子，老张还要找钟灵一次？
唐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脚下的步子也慢了。另一边，程昱都已经走出了巷口，人站在日光之下，看着唐渊恨不得一寸一寸的挪动速度，慢的像是一只蜗牛，忍不住出声催促道：“唐渊，走快点！”
他这才回神，应了一声，朝着程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