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程昱格外兴奋。
他罕见地起在了唐渊的前面。在唐渊睡眼惺忪地去摸眼镜的时候,程昱已经穿戴整齐。
客厅没什么呆着的地方,所以他一直倚在床上。看着唐渊的动作忍不住吐槽:“唐渊,你到底是不是近视啊?你那眼镜我印象中都丢了好几天了,你也不去配,天天看你在枕头底下瞎摸,跟比划泰拳是的。”
“午休就去。”
唐渊动作极慢地起了身,不一会儿,程昱就听到了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收拾的很快,大概十多分钟后,就已经打理好自己。眼下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唐渊打算在楼下安安稳稳地吃个早餐再去上班,于是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钥匙,对程昱道:“走了。”
“唐渊,你毕业证书拿了吗?”
程昱这话问的太没头没脑。唐渊眨巴着眼睛看他:“拿毕业证干什么?”
“大哥,今天是我们上班的整一个月啊!转正的日子!你说拿毕业证干嘛?从今天开始拿百分之百的工资了!”
“已经一个月了?”唐渊表示怀疑。
说实话,在他心里面,在都市奇谈呆的时间,仿佛已经有了半年那么长。
“我记事本里记着呢,不会有错。”
“但是,入职需要什么资料人事部应该通知吧?没听到什么消息。”
“通什么知啊。”程昱说:“咱们报社整个人事部就李樟一个人。他还就每周五固定来,其他时间跟幽灵似的都见不着人影。等他通知,估计咱们永远都转不了正。”
程昱说着,随手将唐渊挂着的书包拿了下来,扔向他:“而且我问过我同学了,像咱们这种刚毕业的,就要一身份证和毕业证。毕竟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总之你就先拿着呗,反正也不费劲。”
唐渊点了点头,没再和程昱争执。蹲下身,抽出床头柜的最后一格,将蓝色的毕业证书拿出来,直接扔给了程昱。
“毕业证而已,不用背两个包。”
程昱应了一声,麻利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收拾起唐渊的证件,跟着他往外走。
两个包子一碗粥吃完,公交也正好来了。在车上晃悠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唐渊和程昱一前一后的下车,刚好看到老张从另一个方向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程昱眼尖,先看到了老张,叫了一句:“张哥!”
老张听了,也只是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了程昱一眼。其脖子的僵硬程度,就好像是昨晚睡觉落了枕。
程昱带着唐渊往老张的方向走,与他汇合。
“张哥早啊!今天没迟到啊?”
程昱张嘴就乱说,老张意料之中地朝着程昱的后脑一巴掌。
此时无声胜有声。
程昱捂着头“啊!”了一声,嘟囔道:“张哥你什么时候能像爱护唐渊一样,爱护爱护我?”
老张抬起眼皮看他:“什么时候你不欠儿欠儿的,我就爱护你了。”
程昱一向不在意这些玩笑,“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那不行,咱们三个里得有一个活跃气氛的。要不然仨老头儿,多没劲。诶对了张哥,我和唐渊今天就转正了,你知道不?”
“哦,恭喜啊。”老张道:“命够硬的。”
说完,老张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看着程昱,似笑非笑道:“我记得几年前了,好像是两年前吧,有个小姑娘来这面试取材记者。本来单位不想要,那小姑娘说自己从小就通灵,哭着喊着非要留下来。李樟没办法,孙总编也跟抽风儿似的同意了……”
话说到这,程昱打断了一下:“慢着张哥,我之前就想要问你来着,那个孙总编,到底长什么样?”
老张道:“我没见过,不过我见过孙总编他爹。你别打断我,我继续说。那小姑娘干了一周,正好碰上了一起挺惨的意外事故。当时跟我一起去出的现场,你猜回来以后怎么了?”
程昱像个捧哏的,顺着老张的话接了下去:“怎么了?”
“吓疯了。”
老张神色平淡地吐出这三个字,就像是他平时吐出个烟圈儿一眼寻常。
程昱立刻叫起来:“真的假的?!”
老张笑笑没答,嘴里却说:“所以在我看来,转正对你们来说,还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见得东西还是太少。能吓疯人的东西可都在后面。”
这句话程昱不爱听。
“张哥,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单位里面不是也还有几个女同志吗?”
他话说一半,老张就打断了他:“都是文职,写稿子的。在你们来之前,出去取材的人只有我自己。你们俩都来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没发现就咱们仨天天往外跑?”
老张的话说完,程昱看了唐渊一眼,正巧,两人四目相对。
仔细回想,的确如此。
“张哥。”一直听热闹的唐渊开口问道:“这工作既然高危,你为什么干了这么多年?”
为了防止老张敷衍,唐渊又加了一句:“你……不像是对猎奇事件非常感兴趣的人。”
老张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盯了唐渊一眼。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一直走到电梯的门前。在楼层缓缓跳到一楼,三个人走进去之前,老张才开口:“猎奇事件……那玩意儿有什么好感兴趣的?我看研究那东西的人多少都有点病。”
唐渊侧目看了程昱一眼。他脸色不太好看,但仍然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是为了找人。”
“找人?”唐渊有些诧异。
“对。”老张说完,自己先“嘿嘿嘿”地干乐了几声。这笑听上去怪怪的,唐渊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听起来,像是有凄凉和心酸嘲讽,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准确的概括。
“不过这么多年了,大概率找不到。”老张说完,伸手去摸烟,刚拿出一根准备点上,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电梯里,又悻悻地塞了回去。
这么一番动作,电梯正好到了楼层。门一开,三个人就对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李樟。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渊和程昱竟然不约而同地暗中腹诽。
他闪身,给三个人让出位置走出来,对着程昱和唐渊点头示意后,对老张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今天居然迟到。这是今年第一次吧?”
不像是话里有话,倒很像是真心感慨。
老张瞥了一眼李樟:“你干什么去?”
“打印机没墨了。”
按照李樟的性格,这一走,没什么事儿的情况下怕是要周五才能见到人。程昱连忙急急地说了一句:“那个李哥,我和唐渊今天转正了!”
李樟抬了抬眼镜:“是吗?”又看了看手机。他似乎还算了算日子。
“还真的差不多一个月了,现在天气都凉了。先恭喜你们俩啊。福大命大的。不过,不巧。”李樟说:“刚不是说了吗,打印机没墨,没法打印合同。等墨水买来的时候,咱们再签劳动合同吧,你们也不差这一两天了,万一这期间你们俩谁突然不想干了呢。”
从唐渊和程昱来的第一天,这个公司就散发出一股“劝退”的气息。今天李樟的这一番言论又让两个人开了眼界。
第二趟电梯马上就到。李樟有些着急,连按了好几次下行键。“滴”声提示音响起时,他盯着门,头也不回地说:“对了老张,今天就别睡觉了啊,盯着点消息。”
老张想问,李樟人已经钻进去了。
程昱忍不住道:“张哥,做人做事,神神叨叨。这是不是就是咱们单位的企业文化?”
老张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放屁”。脚步突然变快,最后直接变成了小跑进了办公室。
老张的动作和李樟的话脱不开关系,虽然两者的衔接莫名其妙,但唐渊紧跟着追了上去。一进办公室,就看到老张双手撑着电脑桌,盯着正在登陆的内部聊天软件。
“靠。”
经过老张身边的唐渊,听到他低低咒骂了一声:“什么消息都没有。那龟孙子说什么呢。”
随即,老张将肩膀往前面一堆,身体一缩,又变成了和以往一样窝窝囊囊的一团,瘫在桌子上。
唐渊看完了全程,刚准备坐下,眼尾余光就瞥见对面的程昱神经兮兮地朝着自己对口型。
他说,图标。
手指着唐渊的电脑。
唐渊立刻会意,低头去看。
沉寂了许久的猴子头,正在唐渊的桌面上狂闪!
唐渊当即心里“咯噔”一下,他快速堵打开了对话框,却发现里面只有三个字。
[接电话。]。
“叮铃铃!”
寻常的话机铃声在此刻落在唐渊的耳朵里震耳欲聋,他来不及多想,在第二声响起来以前迅速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并没有人说话。
唐渊握着电话的手几乎是瞬间就铺满了汗,他再度重复:“这里是都市奇谈。”
唐渊听到,沉默着的电话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抽噎。
“求求你们!帮帮我!”
女孩的尖叫震得唐渊的耳膜嗡嗡作响。唐渊强忍着冲上脑门的眩晕感激起的恶心,单手快速抽出纸笔后,迅速地按下了座机的录音键:“讲。”
这同时,唐渊的一双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屏幕。猴子头的对话框里,一直在显示:“正在输入。”
“我的一个朋友和家里吵架了!”
[请在168小时内……(正在输入)]。
“本来以为是小事,我们谁都没有在意。”
[完成……(正在输入)]。
“但是,但是!她不见了!”
“她失踪了!”
[失踪少女案取材。]。
电话那一头的哭诉,和猴子头的文字是同步的。
投稿人还在哭哭咧咧地说着什么,但落在唐渊的耳朵里,却是一片杂乱的电流。他无意识地将话筒从耳朵旁拿开,双目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头像已经黑掉的猴子头。
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超自然的现象是怎么回事。
现在到底在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