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渊和程昱谁也没敢去接这句话。眼前的少年……不，更确切的说这个上身后来的“女仙人”，她挑眉轻笑，齿间发出“哒哒哒”的类似磨牙的声音，极富有耐心地等着。似乎非要有一个人开口问出问题，才能够使事情得以进展。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直面“仙家”，心中皆被一股说不清的恐惧感所钳住，连同着思绪都跟着一起发僵。唐渊比程昱更快一步反应过来。他两只手配合着动作正了正坐着的椅子，这没什么用的动作犹如心理暗示一般，竟然真的驱散掉几分唐渊的畏怯，让他比刚刚更冷静了一些。
“我。”唐渊道。
话音一落，本目光扫在程昱身上的女仙人脖子一转。关节扭动的“咯嘣”声音清晰可闻。她直勾勾地盯着唐渊数秒，缓缓道：“讲。”
“好。”唐渊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着少年的胸口：“他妈妈，真的被上身了？”
这话犹如一道雷劈的程昱一哆嗦。他怎么都没想到唐渊竟然能剑走偏锋地问到这里来。程昱忌惮且快速地瞥了一眼那张笑意吟吟的女相脸，用气声哆嗦道：“唐渊！你疯了！”
唐渊只看了程昱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在堵。
若眼前这位，真的是那少年猛灌两瓶白酒请来的“仙家”，那他带了多少的记忆？若是仍保留着少年刚刚的意识，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若没有，那就更好办了——唐渊可以直接从这位“仙家”的嘴里，撬出话来。
毕竟，两人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这起极其诡异的报道，并不是真要听他讲唐渊到底人在哪，这种一听便知是故弄玄虚的鬼话。
唐渊紧盯着的女仙人听闻这句，一边点着头，一边弯腰用手将那一双废腿搬到轮椅上，呈打坐的姿势。只不过那腿和常人不同，硬邦邦的，两只脚像是两根插在发髻上的簪子一般，在轮椅扶手的一左一右翘了出来。
“那曾是……”这人起了个头，便开始摇头晃脑：“妇随天雷捧白露，两阴无踪解重来。此地路隔阴司泉，终合黄仙向阳间。”
这四句，女仙翻来覆去地念了数十句不止。此前是声音正常，但词句有些粘连，听得不是十分地清楚。她每一遍，声音都较比之前高出一些，越到后面，她虽口齿愈加清晰，声音也尖锐无比起来！
唐渊动作迅速地从书包里拽出笔记本，拔出笔帽，将这四句话在本子上抄录了下来。他无心顾忌所有的字是否正确，重要的是记录。
声音到达某个顶端，回音在破败的小屋中回弹，震得两个人的耳膜嗡嗡直响，耳朵里又疼又痒。这声音不光刺激耳部，连带着整个头都遭到重创，太阳穴的位置疼痛难忍。程昱遭受不住，两只手将耳洞堵得死死的，但还是难以抵抗这声音的入侵。他疼的双眼冒出了泪，濒临崩溃时，女仙人猛地一顿。
竟然连带着回音，声音立刻止住了。
程昱捂着的手却不敢马上松。他抬眼盯着轮椅上的女人。在喊完这四句诗后，少年原来苍白的脸上竟然蒙上了一层透着死灰的灰败。而这女仙人的神色也不似刚刚灵动，一双眼由满目神采逐渐空洞成一块纯黑的瞳孔。
程昱心里“咯噔”一下。
那眼睛更像是死人。毕竟一个活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眼中一点光都没有的。
“唐渊，你看她……”程昱话说半截，那女仙人突然打了一个巨响的嗝。她头往上一仰，将整个脖子的线条拉的极其长，瘦长的胳膊犹如在水中一般，呈扑水的姿势，这般持续了大约五秒，他身体一打挺，而后，两只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整个过程，程昱屏息静气，直看到轮椅上的少年头仰在靠背，径直许久后，他才想起来要喘气。程昱猛地一口吸上来，呛得他肺生疼，连咳不止的同时，他急慌慌地说道：“卧槽唐渊快！这人怎么了？啊？”
唐渊犹如一只惊兔般冲了过去，捧着少年的头——宁可让他低头，也不能一直这样仰着，会过不来气。这过程中，唐渊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有温热的气体落在他的手指上。唐渊紧张的神色略有松缓，提着的一口气也松了下来。
“没事。我看应该是……上身后遗症。”
听唐渊这样肯定，程昱抚了抚胸口：“那就好。他什么时候能醒？”
唐渊横了一眼过去。程昱立马改口：“忘了，你也不知道。”
女仙人退场，加上两人说这么一堆话，时间不过一两分钟而已。还是程昱先看到少年的手动了动，接着是头。他的动作很慢，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才直起身体，恢复到原来的坐姿。对于搬上轮椅的两条腿，少年似乎见怪不怪，两只手一抬一松，任凭它们落回脚踩上。
“你问了不该问的东西。”少年盯着唐渊，眼中满是恼怒：“你不是好人！”
看他的神色，唐渊以为他会骂出很脏的脏话，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他愣了愣，晃神半天，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对不起。”唐渊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便站起身要往外走。他刚迈出一步，突然想起这事儿的规矩，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放在了落满灰的桌上。
唐渊眼尾余光看到还傻站着的程昱，二话不说，拽着他袖口往外。
直到屋外的露天走廊。
程昱试图透过窗去看看那少年现在如何了，但很可惜，窗户外被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糊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一点。
“唐渊，你觉不觉得今天的这个事儿，有点缺德了。”程昱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扭头去看唐渊。
他此刻脸上的复杂程度，并不亚于程昱。不同的是，程昱的目光都在唐渊的脸上，而唐渊的眼神，则是看着楼下。
他久未回答，程昱便推了他一下：“嘿？你怎么了？”
“楼下。”唐渊道：“我们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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