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这幅甚至显得悠闲的神色——唐渊猜到，老张大概率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不死心。
自从进到报社以来，他与老张一起经历的种种——照片上被绑死的绿衣女人，丛珊家楼上出现的诡异裹尸，到近在眼前的，有着预知能力的“猴子头”，这些全部无疾而终。倒真的像是每期报纸上那些欲言又止的结尾。
但现实不能够像一片被加工的数层的报道一样草草了事。
“张哥，你……”
“唐渊？”
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唐渊循声看过去，钟灵是从后门进来的。她照例是一身黑色，但若是细看，便能看出来这一身与平时的不同。
除却露出的脸、脖子和手以外，她满身皆是被一片黑色包裹。她走路无声，又是这幅打扮站在全屋最阴暗的地方，乍一眼，就像是吊死的女鬼飘来了铺子。
唐渊看得心脏一紧。钟灵却是神态自若：“你每次都来的恰到好处，让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话一出口，老张便神色紧张地故意咳嗽了一声。
“咳咳！”
钟灵分了一眼给老张：“茶太浓？”
“不是。”老张拼命地向钟灵使着眼色，看她不为所动，只好叫着唐渊和程昱：“你们俩要是为了失踪案的事儿，我告诉你们，这事儿结了！赶紧滚回去上班！不然周一我就直接按你们俩旷工处理！”
程昱逗猫逗得兴致盎然，对老张说什么根本没有听清。唐渊道：“反正都已经旷工了，不急。”他说着，故意去看老张：“张哥，我们在这陪你，也好多学点东西。”
“唐渊你有毛病？你现在怎么跟程昱学的没脸没皮的？”
程昱一听这话就叫了起来：“张哥！这就是人身攻击了！”
“滚一边去！”老张骂骂咧咧地起了身：“你们两个爱怎么着怎么着！想在这看着我？门都没有！”
他脚步极快，尤其到门口时，人几乎是跳着走的。那猫也有灵性，一看到老张就扯着脖子叫。原本虚掩着的门彻底关上了，猫叫声才止住。
程昱终于住了手：“唐渊，咱们不去追？”
“不必，他会回来的。”唐渊说着，侧目看向钟灵：“对吧？”
“是。”此刻钟灵端着茶杯，又在喝水。
这一个动作，唐渊立刻想到今早早餐铺子内，钟灵与陈清焰的对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唐渊道：“陈清焰不在？”
掩在茶杯后的死鱼眼飞快地瞥了唐渊一眼：“有事？”
唐渊无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
老张这一走果然没有回来。钟灵桌上香炉插着的香换了好几根，程昱趴在桌子上睡了好几轮。当下铺子中，清醒着的两个人彼此无话，时间比往常难熬许多。
唐渊手机的电量仅剩百分之三。在它自动关机之前，唐渊看了一眼时间，刚好九点半。距离猴子头计时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了。
饶是他淡定地坐在这整整一天，此刻心里也难免犯嘀咕——或许这一次，他真的想错了？
一想到这里，唐渊莫名地有些坐立难安。他伸手推了程昱一把：“醒醒，走了。”程昱睡得很沉，低声呢喃了一句听不清的话，脸换了个方向继续。正当唐渊打算将他人直接拎起来的时候——前门，开了。
老张是用身体撞开的门，导致声音很大。唐渊定睛一看，他两只手上拎着红色的大塑料袋，里面则是成捆的姜黄色的纸。
是纸钱。
可是，老张买这个干嘛？
看到唐渊，老张真实地在门口愣了将近一分钟，最终，他无可奈何地叹气，拎着东西朝他走：“我真的，我是服了你小子了。真能呆住。”
唐渊来不及插话，老张立刻对钟灵道：“东西都准备好了，走吧。”
钟灵点头：“我去叫他。”
“他”，自然指的是陈清焰。
三个人整装待发。穿了一身青色的陈清焰站在钟灵和老张的中间，这三个人犹如巧克力白夹心一般和谐。陈清焰见唐渊倒是没任何特别反应，只微微一点头，随即面向钟灵：“确定要他一起？”
“只是巧合。”
“嗯。”陈清焰笑着点头：“说明他有陪你的缘分。”
这话不仅唐渊，老张也听得云里雾里。他探着头看着那两个人：“怎么着？他也一起去？”
钟灵没讲话，不过却朝着老张递了一眼。看老张的样子，他应该是原本想要说什么的，竟然就这么把话咽了下去，说了句：“也行。”
他第一个往外走，临到门口，示意唐渊：“过来。”
去到的方向是乾坤街的尽头。老张走得很快，时不时往后看着脚步略缓的钟灵陈清焰二人。确定了安全距离后，他压下嗓子，对唐渊道：“我早上来，听钟灵讲要你和她一起走阴的事情了。”
眼看唐渊惊讶，老张快速道：“你听我说。今晚钟灵大概率要带你去走一趟。唐渊，张哥扪心自问平时对你不错，这件事你是不是得必须帮我？”
“张哥你说的我不太懂……”
“你不用多懂！”
乾坤街并不长，眼下两个人已经到了尽头枯井处。看着身后那两个人马上到了，老张急道：“你等下会看到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儿，你帮我好好看看她穿了什么衣服，知道吗？”
“张哥。”唐渊略带迟疑：“是你……女儿？”
“嗯。”老张下意识地回答完了，马上又等着两只牛眼睛：“你怎么知道？钟灵跟你说了？”
“一点点，但是……”
老张挡在唐渊身前，将他的话给掐住了。一脸紧张地看着钟灵和陈清焰：“按老规矩来，是吧？”
唐渊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老张如此反常的反应是为什么。既是为他女儿的事，钟灵又肯帮忙，他没必要对此藏着掖着。
老张蹲下来，走到距离井口大概三米左右的位置，将红塑料袋里的纸在一捆一捆地立了起来，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奇怪，这怎么打不着火？”老张皱眉嘟囔着，对着站在井边的唐渊喊：“唐渊，过来！借个火！”
唐渊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在老张旁边蹲下，看着老张假装打不着火，实际，却低声对自己道：“唐渊，我刚刚嘱咐你的事儿，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