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渊不解神情，钟灵解释道：“经过阴曹地府的东西，沾了鬼气，是不能再带回人间的。”
唐渊立马听出来不对：“那你之前？”
“之前不需要经过这里。”
“但我和程昱明明看到你那时候……”
“你今天的问题格外多。”钟灵停下脚步，转头，一双死鱼眼看向唐渊：“你到这里的那一刻，到现在。唐渊，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什么也没有在意，只是好奇。”唐渊搪塞着回复钟灵。
但他忘记了，钟灵虽然长相年轻，却是实打实地活了一个世纪的人。当下唐渊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常，尽管他竭力地掩饰，仍然躲不过钟灵的眼睛。
钟灵盯了唐渊几秒，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出来。
“来时，老张到底都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唐渊果断道。
话说出口之后，唐渊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反应部队。他愣了片刻。也许与当下环境的不熟悉有关，唐渊说话有些结巴：“他告诉我，呃……路上小心。”
“别装了，唐渊。”钟灵道：“你今天的演技让我连揭穿你的念头都没有。”
有时沉默是最好的应对办法，比如现在。唐渊扔下一句“随便你”便兀自往前方走。
然而钟灵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对这个话题的继续。
“如果我猜的没错，老张找你，是想要你帮忙看一眼他的女儿，对吧？”
钟灵一针见血。唐渊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只是联想到老张第一次求我时，向我提的就是这个请求。而且，我也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件事以外，老张还有什么好在那个时间嘱咐你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唐渊觉得也是没什么好瞒的了：“所以，老张的女儿在哪？难道是在你刚刚去的那栋白房子里面？”
“从始至终就没有过他的女儿。”钟灵停了脚步，看着唐渊：“她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那是什么意思。”
“魂飞魄散。”
四个字，从钟灵那张薄薄的鲶鱼嘴里讲出来，在这一片白色的黄泉路上，其分量，要比以往唐渊听到的任何鬼故事还要恐怖诡异。
“这就是绳结阵的可怕之处。现已知的所有阵符，最多也是叫死者不得超生。但绳结，却是真真切切地将残魂都摧毁的一干二净。连一缕白雾都留不下。”
“那你怎么！”唐渊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那你怎么这么多次，还以这个理由往返在现世和黄泉之间？”
“恰巧有事。”
太敷衍了。
“难道每一次，都能准确地和他女儿的忌日撞上吗？”
听出唐渊语气中的责怪之意，钟灵的死鱼眼从唐渊瞠目惊舌的脸上略略一扫：“你心里明知道答案。”
“所以，老张根本不知道？”
“知道的话还会偷偷摸摸的拜托你做这种事情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老张这件事？”唐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以你的性格，应该不是那种因为害怕老张伤心，而隐瞒真相的人吧？”
你有什么目的，这句隐藏在唐渊话里真正想要问的，已经呼之欲出。
“我的性格。”钟灵淡淡道：“所以在你心里，这才是我？”
在唐渊的心中，与钟灵对话其实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她从不拐弯抹角，遇事永远有一说一。但今天这句反问，却是打的唐渊有点懵了。但马上，他立刻想起与钟灵此前的对话。或许是愧疚？还是一些唐渊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心理，他解释道：“或许是另一个人。比如……蒋云拂。而你，你……”
你什么？
不用钟灵说话，唐渊先反问起了自己。
你只是个容器，所以这想法不能算作你的，那是蒋云拂的思想在操控你？
唐渊本能地判断出这后半句话绝不应该说出来。
他张着嘴，磕磕巴巴的半天，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能够衔接上一句话的字句。
钟灵略显烦躁地冲着唐渊摆了摆手：“好了。”
在她身后，唐渊明显看到钟灵肩膀一沉。看得出来她心中有火，当下不过是压着不发而已。唐渊知趣地也没有再接话。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宽阔马路上行走，尽管走出了那片纯白，但周遭的寂静依然如故。
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走这么久，路上依然只有唐渊与钟灵两人而已。归途顺畅的甚至叫人心慌。慢慢，这路逐渐变窄。唐渊看着，觉得十分的眼熟。
这条路上除却没有那些算命的铺子，竟然和乾坤街一模一样的前宽后窄，且在尽头，有一口一模一样的井。
“我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唐渊看着钟灵走在前面的背影说道。
“是。”她点头，又从黑色背包中拿出一张符纸。此处是黄泉，从“那边”带来的东西当然是没有用的。正在唐渊好奇钟灵要如何将它点燃时，却只见钟灵的手一扬。
那张符飘进井里，数秒后，井中“腾！”地升起一股白烟。
“你先。”钟灵侧身，为唐渊让出位置。
虽然有过来时经历，但返程时，唐渊的心情却是更加紧张。钟灵没额外讲什么，就说明回去没有风险。但唐渊看着井口中层层叠叠的白烟，下意识地与他所能见到的“白雾”联想到一起。
有种踩着鬼怪的尸体的错觉。
要趁着白烟未散的时候回去。唐渊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了井口。他弓着膝盖，刚要往下一跃，便听到钟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人都是一样的，大多都要有一个希望在世间才活得下去。”
“什么？”
“追查凶手这件事最多是他的任务，女儿才是他的希望。这么多年来毫无线索的追查，你以为是什么支撑他活下去的？”
钟灵对着满目震惊的唐渊笑道：“是他在另一个世界，还活着的女儿。”
唐渊来不及对钟灵说什么，他感到一记冰凉落在他后背。接着，他身体往前一倾，整个人从井中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