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答应我了！她答应我了！王兄，你可知，我当时有多高兴！可是……”
章子渊兴奋的一把抓住王云昭的肩膀，儒雅的面上又是泪又是笑，看上去像个喜极而泣的孩子一般。
但这样打从心底里欢喜的模样，却很快被他眼底的失落、痛苦、绝望所掩盖！
“我当时去的急，没有做准备，若只是嘴上说说，自然做不得数！所以，她答应了我之后，我便火急火燎的回家去取合婚庚帖，又请了媒人与我一同登门！可是，当我去而复返的时候，她却……完全变了脸！”
听到章子渊说到这里的时候，王云昭的酒，已然醒的差不多了。
他看着章子渊抓过酒壶，又要继续给他自己倒酒，便忍不住伸出手，压了压他的脉腕。
“章兄，不论那个姑娘当时说的话有多绝情，她定然都是为了你好！她只是……不想拖累你！”
王云昭能够想象，章子渊的良苦用心。
当然，他也能够体谅，那个姑娘的万般无奈！
想来，当年章子渊年纪尚轻，他能够想出以成婚的方法，将那个姑娘从获罪之人中捞出来，归入他们章家为其免罪，已然十分不易！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
这世上，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比比皆是，而能做到雪中送炭，毫不避嫌的，怕是屈指可数！
更难得的是，章子渊口中的那位姑娘！
那般年纪的女孩，又是被呵护着长大，能在大难临头之时，尚且想要保全心爱之人，不被其连累，这是怎样的坚韧！
正在王云昭心中世事无常的时候，章子渊忽然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王兄，你也觉得……她……她定会跟我说些决绝的话，好让我死心是吧？哈哈哈……她没有！她把话说的……简直不要太明白！”
王云昭忽然怔住了，他开始按捺不住好奇，那个姑娘，到底跟章子渊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通了！她也钟意于我，也想过于我相携白首。只不过，事到如今，她反悔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她自己？这话从何说起？”
“她问我，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嫁给我以后，我便是拼尽全力，散尽家财，也还是没有办法为她的父亲申冤平反？我沉默了……我不想骗她，我定然会尽全力这么做，但结果，我真的无法保证！”
章子渊懊丧的摇了摇头。
“随即，她又说，事实上，我唯一能够许给她的最好的结果，便是待她始终如一，仅此而已！可是，她在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她的父亲在流放，她的母亲在给人为奴为婢！即便我矢志不渝的待她，她也会一辈子被内疚和罪恶所环伺，她会天不假年、她会夜夜噩梦！而这，竟然还是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后最好的结果！一旦有朝一日，我变了心，那么，她的日子将会生不如死！她说……”
王云昭听着章子渊的话，准确来说，是王云昭听着那个姑娘当年说的话，禁不住到抽了一口冷气！
这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姑娘呀？！
“哪位姑娘竟如此澄明刚烈？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她无法确定的人身上，她宁可相信她自己！即便以后的日子如何艰辛都好，至少，没有人比她自己更能靠得住！她说……她当下的心愿，是全家都可以安然无恙，而不是她一个人逃出生天！如果无法遂愿，她宁可烂个彻底！”
“那……后来呢？”
“后来……他的父亲被发配流放，她凭着一己之力，再被买下来充入官妓的时候，也让她的母亲一并被买走。之后，她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成为了花魁，独领风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高官显贵数不胜数，无论是嚣张跋扈的、还是猥琐急色的，到了她面前，都变得服服帖帖！”
王云昭听着听着，心中不禁冒出来一个疑惑。
章子渊说的这个这个姑娘，他为何会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呢？
“王兄，你知道吗？她父亲当年的冤案，虽然至今未能平反，但有了她这些年来不间断的人脉与银钱支柱，他的父亲纵使远在千里之外，也没有受太多的苦，平平淡淡，安享晚年。她的母亲一直与她在一起，除了头一年吃了些苦以外，之后，也是衣食无忧，银钱不愁！”
章子渊苦笑着举着酒杯，问了王云昭一句。
“王兄，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一个眉眼带笑，开朗明媚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媚眼如丝，左右逢源的花魁娘子！当年，我没能许给她的，之后，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全都挣了下来！”
王云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章子渊这个问题，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平心而论，这个姑娘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虽然，王云昭愿意相信，章子渊也不是始乱终弃之人，但他还是不得不说承认，这个姑娘的选择，确实没错！
她的那句“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让王云昭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宋海儿。
想到宋海儿，王云昭的心里面，又是一阵深深地刺痛！
章子渊已经醉的一塌糊涂，说话也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呵呵呵呵……你不知道！我知道！她以为……我不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
“知道……什么？”
王云昭并非有心探究章子渊的隐私，他只是……没有忍住！
“我娘去世之前都告诉我了，当年，我急匆匆跑回家拿合婚庚帖的时候，我娘曾找到过她，也跟她说了一些话！她亲口答应过我娘，不会拖累我！哈哈哈哈哈……可笑的是，竟然连我自己都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我配不上她！”
一个完全清醒的人，听着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讲着他难以面对的过往……
王云昭其实很能理解，章子渊在得知真相后，那种复杂且无奈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