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安静下来,她也安静了下来。
一棵棵参天大树默默静立,俯瞰着这个可怜的柔弱的人影,让她轻轻靠在自己那数十人都环抱不过来的树干上。
她呆坐在那指头高的野草尖上,这野草生得翠绿翠绿,娇嫩无比,如同用水洗过一样,散发着一股清香味。
杂草间零零散散生有几朵野花,红黄相间,娇嫩欲滴。与这些野草一样,虽则是最微小脆弱的东西,但有了这些参天大树的保护,正在舒适茁壮地成长。一缕缕阳光从那粗大的树叶间漏下来,无声地落在它们那柔弱的身上。
它们似是不曾经受风吹雨打,若有暴风雨,有那参天大树帮它们挡着,若有明媚阳光,那参天大树会将那阳光留给它们,它们完全什么都不用担心。
更加何况,如今东洲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别说是原本遍地热闹非凡的人,就连那些叽叽喳喳吵死人的鸟儿,以及那些嗜血的猛兽们,都已经不加了。这世间只要是会动的,能流血的,能让其他人流血的,都已经不在了。
这是最完美的世界,没有鲜血,没有杀戮,没有死亡。
她最喜欢完美的东西。
此刻望着这一片静谧,这一片鲜艳而又无可挑剔的世界,她却茫然失神。
她慢慢站起来,这几日的疲劳终于如潮水一般,向她涌过来,她觉得自己快要垮掉了,眼中泪光隐隐闪动。
她令自己沉浸于这一片没有瑕疵的世界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轻轻哆嗦:“都不要过来,我想要一个人呆着,我想要自己的世界,不要南宫家来烦我了,不要慕弈轩来烦我了,不要史易拓来烦我了。”
那泪水无声落下,在那完美的脸庞上划出一道晶莹剔透的痕迹:“原来天地之间唯一完美的东西,最终还是我自己,我真傻,为什么想要比我更完美的东西。”
她凝望着这一片美得窒息的景色,感觉到自己如此渺小,那一棵棵参天大树林立于这天下,一棵棵参天大树底下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灌木丛和野草,其间野花五颜六色,没有半点杂尘。
她就像是那野草一般,被这一片参天大树保护着,不令那些人,那些怪物所困扰。
她闭上眼睛:“我讨厌那个世界,我想要这样的世界,我也不要回到过去了,好累,我想要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有我自己的世界。”
可是一片细微的响声打破了她的幻想,在那林子深处沙沙作响,不紧不慢,看似原本不想惊扰到她,但却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出来见她一面。
为了表示毫无敌意,对方故意发出轻柔的声响告知她,他要来了。
她睁开眼睛,盯过去,目光微微一碎,她幻想的世界根本不存在,还是有人来了。但她很奇怪这一次自己竟然没有害怕,似乎害怕得多了久了,也会累似的。
她双眼毫无感情地看过去,一条削瘦的人影慢慢从那林子深处浮现出来,举止之间一股书生气浓浓地透露出来,极为文雅。
目光往上移动,她轻轻哆嗦一下,目不转睛看着这个人。
这人生得细皮嫩肉,两道剑眉之间透出一股英气,高挺鼻子,大眼睛,一脸淡淡的胡须渣子显得阳刚十足。
这人如此完美,几乎要令她窒息,她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心里颤抖着:“这不是又做梦了吧,世间哪有如此完美的美男子。”
这男子淡淡一笑,对他点了一点头。
她魂儿好像被他勾走了似的,手脚不听使唤地也微微行了一礼,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东洲上竟然还有如此完美无瑕的美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了,就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呼吸,双眼直勾勾看着他,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男子见她并不抵触自己,也没有摆出防备的迹象,又是淡淡一笑,慢抬起脚步,向她点了一下头,跨出了一步,朝她慢慢而来。那笑容宛若是深秋的阳光,如此明媚温暖,能将人融化在那一片清凉之中。
她几乎要窒息了,不住在心里颤声道:“我知道,这是假的,这是幻觉,我已经开始不正常了,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因为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这样完美的男子,所以我心里自己将他幻想了出来。”
但她已经不在乎现实和幻想了:“我不要那个现实世界,哪怕它是真实的,如果现实世界不是我想要的世界,那么哪怕幻想的世界是假的,又有何妨?”
她忘记了一切,双眼从未离开过这个完美无瑕的美男子。
这男子来到了他身前,男子特有的气味令她神魂颠倒。
她几乎要激动得哭出来,心中颤抖不已:“老天果真一直眷顾着我,之前的一切种种,不过是在考验我,在我将要崩溃的时候,老天认为我的考验终于要结束了,终于将这样完美的男子交到了我面前,令他在这恶世中将我救出去。”
她浑身放松了下来,只觉得无比的舒服和幸福,心中暗道:“再见了南宫家,再见了慕弈轩,再见了史易拓,我的考验已结束,我将要离开这个令人讨厌的世界。”
这男子淡淡笑着,从头到尾不出一个声响,伸手轻轻将她额头上的秀发拨开,一缕一缕将它们捋到她的耳边。她的耳边满是那只手温暖的体温,令她颤抖着几乎要闭上眼睛,呼吸微微急促。
这男子凝视着她,轻轻一笑,她的心刹那融化作了一滩清水。
男子手指从她耳朵上轻轻拂过,捧着她那完美的脸庞,凝视着她。
她浑身剧颤,嘤地一声,禁不住低声道:“你是谁?”
男子却微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她快要晕倒在他的怀中,此刻那颗早已经死掉了的心脏才猛烈跳动起来,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胸口。
她一脸红润,微微喘息,觉得自己快要被融化掉。
这男子捧着她脸蛋,鼻息在她的粉颈间轻轻拂过,令她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但她却宁愿自己全身都动不了,将自己全部交给他,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是天下唯一安全的。
她心口狂跳,几乎要将她跳得晕过去,她轻声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男子慢慢张开嘴,淡淡一笑,却在那粉嫩的颈间咬了下去。
她浑身一抖,刹那四肢僵硬无比,宛若一只可怜的小野鼠,无知地被老谋深算的毒蛇咬住了自己的喉咙。这条毒蛇体内的剧毒瞬间从那两颗獠牙里激射而出,遍布她全身的血液,令她变成了一只任由宰割的猎物。八壹中文網
她猛然惊醒,浑身冰凉,旋即闷哼一声,目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双眼瞪得大大的。她只感觉倒一丝寒气,细弱秀发,从被他咬住的颈间钻了进去,迅速在她体内游走,眨眼游遍了全身。
这一缕寒气所过之处,令得她的血液和肌肤顷刻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奇冷无比。
她被一片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在这奇冷无比的寒气之中吞没掉。
但她毕竟是南宫家一品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体内的血脉之力下意识之中当即生出反应,刹那潮水一般喷涌而出,朝着那一缕寒气追击过去。
岂料这一缕寒气仿佛就是为了将她体内的血脉诱发出来一样,刹那扭过头,竟然势如破竹,将她体内的血脉之力顷刻击为粉碎。
她心中因为恐惧和绝望猛烈颤抖,眼睁睁看着那寒气形同入无人之境,钻入了她的血脉之中。那一条条血脉剧烈抽搐,应声崩碎,被这一缕寒气一碰,立即化作了一条条碎末组成的血脉。
而这一缕寒气也游动着,慢慢融化在那被粉碎的血脉之中。
这男子松开那两颗獠牙,嘴里轻轻呵了一声,慢慢后退了一步,淡淡笑着看着她。
她后退一步,身子摇摇欲坠,惊恐地看着这个完美无缺的美男子。
男子咧开嘴一笑,嘴唇沾染着她的鲜血,一滴一滴从唇边滴落。这血红的嘴唇慢慢咧开,一直咧到腮边。而那一脸胡须渣子也慢慢消失,那张完美的脸庞慢慢失去了血色,苍白无比,像是涂了一层面粉。
而那曾经将她那颗疲惫和绝望的心,瞬间融化掉的大眼睛,慢慢渗出血水,直至那血水充满了整个眼球。这两颗血红的眼睛之中,那黑色的瞳孔倏然一动,化作一片金黄,闪闪发光。
最后,那两颗钉在她的粉颈上的獠牙慢慢从那血红的嘴唇里伸了出来。
这男子从始至终不出声响,此刻喉咙里终于低沉地嘿嘿嘿笑起来,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和嘲讽,以及那无边无际的欲望,对鲜血的欲望。
这声音嘶哑得宛若声带被人灼烧过,低沉得像是从他的胸腔里发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
她浑身哆嗦,体内那粉碎的血脉忽而生出了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令她精神抖擞,无处发泄。
她剧颤不止,再也按捺不住那无处发泄的无穷力量,张开嘴吼了一声。吼声瞬间将这一片静谧的森林震得沙沙作响,宽大的树叶从两人头上,如雪花一般落下来。
她震惊地捂住自己的脸,一颗心在疯狂地跳着,声音哆嗦不止:“你对我干了什么?”
这男子那沙哑的声音嘿嘿嘿笑着,看着她那样子:“一开始还不习惯,慢慢地,你会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她指尖触摸到了两颗尖尖的獠牙,锋利无比,险些将她的手指头给割破。
她连连后退,宛若五雷轰顶,纹丝不动。
似乎天地在那一瞬间被人毁灭,不管是她曾经呆过的那个世界,她想要逃避的那个世界,还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个世界,都已经不存在了。
而她自己也同时不复存在。
这男子慢慢合拢那张大嘴巴,嘿嘿嘿笑着,笑得身子微微颤抖,血红的目中尽是戏谑和贪婪:“你所有的同伴都死了,不过我血族也失去了五人,但从此刻起,我不再做计较,因为我非但得到了常兄助阵,还得到了你这样难得的新人。”
他行了一礼,狞笑着:“在下齐东平,姑娘,以你如此天境修为,如果不是南宫瞳,就是曲雯婷了吧?”
她嘤地一声,但嘴里发出来的却是一声长嚎,宛若是一头因为贪食中了陷阱,被人类驯化掉了的猛兽,震惊,愤怒,恐惧,绝望。
齐东平哈哈大笑,回望一眼,不住笑得东歪西倒:“去吧,去将他们最后的几个人给我杀了,他们原本约莫有近百人,但看样子已经只剩下了三十人左右,去吧。”
他笑完,不住喘气连连,身子摇摇晃晃,咬着牙狰狞无比:“混账,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将我伤得如此之重。”
但他看着她,咧开嘴而笑:“不过值得了,想不到有了如此巨大的回报。”
他那削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气,冷森森的:“常兄,就交给你了,我要去将那剩余的数十人饱餐一顿,补回被那东西耗尽的血脉。”
她不住地吼着,阿诺多姿的身影变得更加妖娆迷人。另一条削瘦的身影在她身后无声出现,面无表情,正是常卫夫。
她突地怒吼一声,十指利爪嗖嗖几声,朝着常卫夫抓了过去,宛若一头母兽咆哮着:“你们对我干了什么。”
常卫夫不避不让,嗤的一声,那利爪当即插入了胸口之中。常卫夫连身子都没动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将那利爪拔出来,声音冰冷无情:“你已经是血族了。”
她刹那崩溃,扬天怒吼,那妖娆的身姿倏然无影无踪。
而那宛若惊雷的声音从天边滚了过来,越来越远,竟似已经完全疯了:“不,不,我是完美的,我是完美的,不,我不要变成这样。”
常卫夫目中微光闪动,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身影也是一虚,消失在空气中,追着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