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把守在巷子口,平民老百姓见此阵仗纷纷绕路,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刘司令一手压着她,一手摸上自己的皮带扣。
“这回呢,咱先不这么狠,一下子吃得太多还容易撑死呢。”他拍了拍她的脸,“我现在不要你吃大餐,但开胃甜点还是有的。你用上面这张嘴接着就行。”
许沁柔别无选择。
十分钟后,刘司令满面红光走出去,她伫立原地,胃部阵阵翻涌。他回头对她笑:“你今天既然主动出现在我面前,还接受了我送你的礼物,那就是说不排斥我了,这样正好,这就带我去见你娘吧。”
“现在不行。”她抑制住涌上喉头的东西,“我还有事要做,不是卖艺。你别跟着我,就在这里等我,我办好事情会来找你。你手眼通天的,就算我违约,你早晚还是找得到,我昨天吃了教训,不会再骗你了。”
掰开了揉碎了说,刘司令觉得她的话也有点道理,加上自己刚刚发泄出去,心情好了不少,于是点头应允:“行,我就在这里,你要是到了午饭时间还没回来,我就要集结我的人在周边搜罗了。”
许沁柔还有四个时辰,算了算好像也足够了,她又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便答应了他。
见她一步三回头,刘司令大笑着说:“我刘某人说话算话,说了不会跟踪你便不会跟,你放心大胆走就是了!”
她拐过两个街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扶着墙呕出早饭和前一夜的晚饭,吐得昏天黑地,胆汁的苦味充盈整个喉咙。饶是如此,她仍旧觉得那股恶心的咸腥味儿还未褪散,喉头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有个好心的大妈给她送了一碗水,她喝下去缓了缓,一抹嘴巴,向对方道谢,而后往戏班子走去。
李五爷见到她就迎上来,语气迫切:“昨晚没事吧?刘司令有把你怎样吗?”
“我还好。”她声音嘶哑,“小八在吗,我昨晚就有事找他,谁知道姓刘的会找到后台来。他没为难小八吧?”
“他这段时间没少来后台,都是来找花旦青衣,见到小八倒也会笑着打招呼,看不出他跟小八过不去。”李五爷给她倒了杯水,“今天没他的戏,他在后面练功,还有一刻钟才结束,不然你去他宿舍等会儿?”
她来戏班子的落脚处这么多次,李五爷头一回主动放她进宿舍,大概也是体谅她昨晚被刘司令吓得七荤八素。徐小八现在有了资历,从大通铺住上了双人间,现在他和他室友都不在,许沁柔趁此机会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物件。徐小八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只箱子,大老爷们儿平时也不用化妆品,都是到了上场前才去化妆间,因此有什么东西两只手足以数得清。他床头放着一摞画报杂志,许沁柔看到这么多本心里有点惊讶,再看看日期,好几本都是去年下半年和今年的。
他真正登台的时间要更早一些,那会儿还和她在礼拜六出去闲逛,越到后来他主动来找她的次数就越少,基本都是她自己跑来戏班子。她看着杂志上的日期,算了算日子,有点不可置信。
他没空来找她,倒是有空出去抢购杂志?
许沁柔一走神,手上用力过猛,将全部杂志碰翻在地。里面撒出来好些相片,她捡起来一看,全是程丽娜的,在不同地点,用不同的姿势和姿态,唯一不变的是万种风情。
她抓着一张全身照,不知所措。
忽然后面响起徐小八的声音:“你怎么进来了?翻什么呢?”
许沁柔慌忙将照片归拢,但两秒钟不到的时间实在不足以让她把这里的烂摊子复原,徐小八越过她肩膀看到自己心爱的杂志全倒了,眉头阴云密布:“谁要你乱翻我东西?”语毕从她手里抢过那一沓相片,而后将杂志重新摞好,再把照片一张一张塞到对应的页数。她聪从始至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他做这些事情,他将床头物品复原后才回头看她,语气带着不耐,看来对她私自翻他东西的火儿还没完全消下去:“什么事?说话呀——”
她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已然赤紫。徐小八看她这样有点害怕,试图去拉她手,被她一把甩开。
“小九你别吓我,我刚刚话重了点我向你道歉,不用这么生气吧?”他生怕她憋出个好歹,不由分说硬把她按在椅子上,一只手拍她后背,“缓一缓缓一缓,我给你倒杯水去。”
她连着喝了三杯水才把突如其来的委屈勉强浇灭。徐小八彻底不敢再揪这个事了,坐在她边上殷勤地问:“说呀,咱俩什么关系,有什么不能对我说?你昨晚说要走,是不是姓刘的欺负你?”
许沁柔眼眶里泪花乱窜,硬生生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她拼命点头,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徐小八一听立马站起来,阵仗大得再次掀翻了那一摞杂志:“岂有此理!他姓刘的简直无法无天了,什么事都敢干——小九,你说实话,他还干了别的么?”
“暂时没有,但继续拖下去就一定会更进一步了。”许沁柔抓着他袖子,“我时间真的不多,你还有多少钱,咱们的钱凑在一起看够不够买车票的。上了火车一切好说,哪怕一分钱没带,到了上海,有手有脚又肯卖力气,还能饿死不成?”
徐小八翻了翻荷包,一脸为难:“我的钱眼下不够付路费的,上个月发的钱花了不少了,现在就眼巴巴等这个月,但至少还要一个礼拜。”
“不能预支吗?”
“这里没这个规矩,我要是这个月没干满就走,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你别看李五爷平时和蔼,真正涉及到钱,半分便宜都不会让你占了去。我也是签了卖身契的人,时间没到,就得听人家摆布。现在他又不打算跑码头,我暂时就被拴在这儿了。”他叹了口气,“要么我求求他,让他预支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然后你一个人走?”
许沁柔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摇头。她在北平还算有亲人朋友,就这样也过得担惊受怕,去了上海无人庇佑,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到时候独自身在异乡,身上又没钱,下场估计不会比现在好。
徐小八也没声儿了。眼下局面两人都不知如何是好。许沁柔拼命回忆原身的死法,越想越觉得不能嫁到刘司令家里去,但现在山穷水尽,除了这条路她无路可走。系统直到现在也没有下达具体任务,应该是要她自己想解决方案了。
她咬咬牙,横下一条心:“那我就先回去,表面上稳住他先。日后等我找到机会逃出来,咱俩再一块儿走。你千万记得攒钱呀,他要是给我什么值钱玩意,我也会留着的。”
徐小八想送她,被她拒绝。她走前叮嘱他:“从今往后我若是不来找你,你就不要来找我,免得撞上姓刘的,或者被他手下人盯上。”
说罢顿了顿,又笑了:“不过恐怕你也没什么兴趣来找我。”
徐小八琢磨不透她究竟在为什么生气,想叫住她,但她不肯驻足。几个师兄弟看出他们闹矛盾了,一个劲地捅他,要他说点好话挽留挽留。眼看她背影要消失在拐角,戏文里那么多华丽辞藻他半句想不起来,最后硬憋出一句:“你真碰到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许沁柔拐进墙壁的阴影里,大喘着气,不让泪水夺眶而出。所有的情绪交缠在一起,织成一张细密柔韧的网,她是网中央精疲力竭的蛾。挣扎得越起劲,反而死得越快。
系统依然半个屁都没放。她擦干眼泪,不再奢望这些,准备迎接既定的命运。
刘司令看到她过来,肥腻的脸挤出几道褶子:“很守信用嘛。来,现在带我去见见丈母娘啊。”
许沁柔在北平没有其他落脚处,只能将他带到红玉的住所。熟悉的门牌号映入眼帘,刘司令即刻大笑出声:“我说是多么了不得的人家呢,闹了半天给我带到鸡窝来了——红玉,害什么羞哪,都是老熟人了!今儿也是缘分到了,我得喊你一声丈母娘。娘,给你女儿女婿开个门呗!”
红玉眼睁睁看着他挤进门里,她惊愕地看着许沁柔,对眼下之事毫无防备。许沁柔与她目光相接,只摇了摇头。
副官在门口守着,等待刘司令发话。他奚落红玉一番后,转头对门口嚷嚷:“小赵,现在回去把我的聘礼带来吧,我得讨丈母娘欢心哪。快去,搅黄了老子的姻缘老子饶不了你。”
最后的窝也给他端了,许沁柔如今在北平算是逃无可逃,只能低头听他嘲笑。刘司令捏着她下巴逼她看自己:“我知道姑娘家都想自己是名门闺秀大小姐,待会儿马上让你如愿。我会把你从头到脚打扮得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不多时小赵带了一只大木箱过来,里面各色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晃得许沁柔眼花。刘司令本来还想尝点新鲜的,把她当作正派人家的姑娘好好追求一番,现在知道她的背景,立马将她往死里羞辱。等她将衣服换好,珠宝首饰戴好,他转悠一圈,嘴里啧啧赞叹:“这个长相,不去做头牌简直是玉红院最大的损失。”
他手指发力一扯,许沁柔顷刻间感到两条腿凉飕飕的,胸前衣服也凌乱得不成样子。刘司令揽着她肩膀将她往屋外带:“这样就更有头牌的风韵了,红玉你够本事的,之前算我看走了眼。多给你几个人,第九大胡同也出来了。”
许沁柔冻得打哆嗦,这会儿也顾不上丢人了,死命往他怀里挤,散下头发遮住眼睛,但愿不要看到路人的眼神。
副官提起木箱紧随其后,红玉忍不住出声:“哎,那个——”
刘司令回头:“哪个?”
她顿了顿,有点难以启齿,但终究说出口了:“聘礼——”
刘司令看了一眼副官手上的木箱,作势往他头上拍了一把,佯怒:“赵平啊,你这人平时做事细致得很,今儿我拜见丈母娘你却跟我掉链子。聘礼呀,还不快点放下!我这做姑爷的这一关不下血本,到时人家不乐意嫁闺女给我,晚上你来伺候我么?”
副官把木箱子恭恭敬敬放在红玉身前,连声道歉。刘司令带着许沁柔在胡同口招摇片刻,直到她冷得脸色发青,才带她上车,前往自己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