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这些天过得不错，姓刘的把一箱子值钱的珠宝都留给她了，美其名曰“聘礼”——当然，也是靠她自己最后关头争气，把一直哽在喉头的要求顺顺当当提了出来。其中羞辱意味暂不考虑，这些东西精打细算，换成钱足够她养老。有了这笔财富打底，加上姓刘的这阵子来这里闹了太多次，之前找她洗衣服的男人基本跑光了，她索性现在就退休，每天在屋里弹弹琴唱唱歌，自娱自乐，到了饭点出去打包些饭菜回来，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有时想想，还是觉得对不住许沁柔，红玉没受过教育，也不爱东想西想，只是这份隐隐的愧疚感一直挥之不去。某个夜晚她睡不着，一边弹琴一边将自己的思路捋了捋，又觉得是自己太钻牛角尖了。不就最后开口要了这箱珠宝么，她当年将这个找不到去处的孩子收养下来，这几年也花了不少钱了，她们之间的账扯不清楚，姑且就算两不相欠好了。
思绪飘忽之际，外头有人敲门。红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这个时候还能有人来找她？难不成姓刘的这么快又对许沁柔厌倦了？
直到对方敲门力度加大，变成砸门，她才不情不愿地从里屋出来。保险起见，手里拿了把小刀，背在身后。
对方还在敲门：“有人在吗？”
凑近了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但她想不起究竟在哪儿听到过，末了压低嗓音：“你是谁？”
外面的人带着三分局促：“赵平。刘司令的副官。”
红玉楞了一下。
“放心，刘司令不在，就我一个来。”
她以为姓刘的叫他来传达消息，便开了门将赵平迎进屋。青年副官的身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衬得房间越发逼仄。他进来后飞速将门带上，神色为难，还带着点鬼鬼祟祟的气质。红玉见他这副模样，诧异道：“你们司令是要你和我说什么？”
青年拘谨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红玉要他坐下他也不肯，僵持了十来秒钟才下定决心似的，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不是他要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找你。”
红玉双臂抱在胸前，等他继续说下去。
万事开头难。这句话出口，赵平忽然昂起头，眼神认真笃定。他上前一步，将红玉按在床上，一字一顿：“你陪我一晚。”
这小青年平时和姓刘的一起来的次数不算多，每次来也沉默寡言毕恭毕敬，不出声就仿佛不存在。红玉是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怔住。赵平以为她不答应，抿了抿嘴，低声道：“放心，我会付你钱。”
他这副“正人君子”的嘴脸逗乐了红玉，她确定这是个没经验的货色，于是故意板起脸：“我早就不做这行了，先前几次也不过被你们司令所逼。你和我来这套，是什么意思？逼我重操旧业？我要是不从，你是不是还打算抽出枪来往我脑壳上开个洞？”
赵平和刘司令混了多年，也见过些世面，鲜血和死亡吓不倒他，但女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弄得他手足无措。姓刘的自己开荤多年，却对手下人严加看管，级别低一点的手下压根不敢流露出自己对女色的渴望，也就赵平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救过他命、被他完全信赖的人，才敢试探着提出这种要求。在此之前他不曾面对过任何一个女人，对着红玉这种风月场老手，就是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现在对方稍一发难，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以为自己惹她生气。想哄哄还不知道如何表达，末了只能僵在那里，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看她的脸。
红玉见他这副模样，没由来的心情大好，噗呲一下笑出来：“好啦，玩笑话而已，你还真放在心上。你真要崩了我我也没辙。去那边洗洗脚就上来吧，你们汗脚都重得很。”
当晚她使出浑身解数，将这个初经人事的大男孩翻来覆去地折腾，几乎把人榨干。头一回尝到女人的滋味，赵平反应比吸了鸦片还大，翌日晨起头昏脑涨，支起上半身不到一秒又软倒回去。红玉在边上看到这一幕，乐得咯咯直笑：“以为你们体力多好，不过如此嘛，还比不上我一个女人。”
“也可能是姿势不对吧……”赵平声音比昨晚还要微弱，“你坐在我身上，肯定是我累啊。”
红玉坐起来，垫了个枕头在背后，望着他，居高临下：“想找女人干嘛不去找新鲜的，我一个半老徐娘你倒也能入眼？”
“司令不让我逛八大胡同那种地方。”他胳膊撑着头，一夜过去，该干的都干了，说话便比昨晚随意许多，“你功夫真不错，难怪司令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红玉冷哼一声，没理他。她能拿乔的时候太少了，这回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年轻时众星拱月的傲慢劲儿一下子涌上来，对赵平便不愿十分爽快。
“为什么你又同意和我做了？”赵平不依不饶。
她低着头，眼神逐渐变得沉郁，像在望着某个不存在的人。良久，她轻声道：“你让我想起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
“只是见过？”赵平往她这边蹭了蹭，“男人？”
“和昨晚的你一样。”红玉往被子中央瞥了一眼，他小老弟正往外探头，“男孩。”
“我二十五了。”他声音带着不满，“况且现在不是了。”
“我说的是昨晚，耳朵里塞驴毛啦？”红玉白他一眼，“没干过这事儿的，可不只能叫男孩，多大年纪也是——或者难听点，老处男？不中用？”
“说不过你。那个人是谁？”
“忘了，那会儿每天都那么多人，他又不付钱进来，只我窗子底下看，我哪知道他名字。”红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成天狗追骨头似的，在我窗户底下转悠，保安赶人也赶不走，挨了打还要看。我也不知有什么好看，他那个角度看楼上看不到什么东西，顶多我开窗关窗能打照面，我偶尔在窗边弹弹琴，除此之外再没有能入眼的了。有一回和其他人出去，正好碰上他拉车。我们上了他的车，他还问我愿不愿意赎身跟他走，幸亏那个老头耳朵不好使，不然他下半身算是保不住了。”
赵平听得入迷：“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过段时间就看不到他人了，都要吃饭的，他不去谋生，天天看我能填饱肚子吗？”
两人坐在床上聊了一阵，赵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摸出大洋往她床头柜上放，数目虽不及她做头牌的收入，但足够她生活几个月了。
“这是你攒了多久的工钱啊？”红玉惊叹。
“没多久，司令给赏钱给得蛮大方。”青年恋恋不舍地穿上衣服，走到门口又回头，欲言又止。
“干嘛？我现在不好看了。”红玉挥挥手，赶苍蝇似的，她已经和这个小伙子说了不少心里话，再说下去怕要失控。
“我下回还会来的。”他下定决心似的，撂下这句话便干净利索地走人了。
红玉站在门口，他正要转过街角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大吼一声：“回来！有事问你！”
青年身形一顿，折身而返：“问什么？”
“小九过得如何？”她还没把这个养女忘光呢。
赵平叹了口气：“你也跟了司令几年，不知道在那里是什么生活么？参考一下自己的经历就是了。”
红玉嘱托他：“你帮我关照她点儿。也不用做什么，刘司令打她的时候你找他说话，能支开他就最好了。姑娘家经不住那样打的，她还年轻，也有点气性，我不想她这么快就死。”
“我尽力。下回来的时候给你消息。”
许沁柔在刘司令宅子里过了小半年，他最初极为偏好她，晚上非她的房间不去。但许沁柔只有美貌，那方面的活儿却比行院出身的小莲差远了，更不用说和红玉相比。开垦处女地的乐趣过去，她还尚未变成一块肥田，刘司令便对她失去了耐心，打骂次数直线上升。他甚至叫来小莲进行“示范操作”，奈何她在这方面天生驽钝，下手非但不能让他爽快，还把他弄痛了。这一来更是火上浇油，一顿藤条下去，抽得许沁柔两天下不来床。
这种事情赵平是没法帮忙分散注意力的，只能硬起心肠听她惨叫。鉴于红玉托付，他觉得自己多少还是该做点什么，于是某次刘司令和他闲谈时，他拐弯抹角提及此事：“司令您打人真是不留情面啊，我在楼下都听得肝颤。她那么一叫，我差点忘了要通知您的事情。”
刘司令哈哈一笑：“女人嘛，不打不行。教半天都教不会，换谁不火大？你跟我许多年，早该习惯了吧。”
最后这句话似是警示，赵平点到为止，不敢再深入说下去，生怕他觉出端倪。但刘司令并未就此打住，眼珠一转，想到什么：“小赵啊，上回我允诺的那个奖励，你领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