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被人说后院起火，哪个男人都没法平静，不管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红着眼，伸手提起小七的领子：“你最好不要是造谣，要是让老子发现你在胡说八道，就让你小兄弟起火。”
小四连忙补充：“司令，我哥俩保证全是实话！”接着他把那天许沁柔去戏院找徐小八的事说了，还无中生有了一些细节，比如牵手摸脸之类的。姓刘的听得火冒三丈，但最后一丝理智尚在，这两个小瘪三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的，头一回见面，他们的话不好百分百相信。不过算算日期，那天他的确不在北平，理论上说许沁柔有可趁之机。
被这么一搅扰，瞌睡虫飞走了，刘司令索性命令他们一起上车，去将军府跟许沁柔当面对质。小七谄媚地笑笑：“司令啊，您想想，她干出这种事，就算我们指着她鼻子揭发，她能承认么？我赌咒发誓，我们没有半句谎话，但现在又没有能录下他们所作所为的机器，这证据还真不太好拿出来。就算您去戏班子问，他们师兄弟还不都向着徐小八，哪里会说出真相？”
是这么个道理。刘司令点点头，继而眉毛再度拧起：“那你们想怎样？”
小四嘿嘿一笑：“司令，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这么冒昧您肯定没法相信，闹不好还疑心咱故意往您夫人身上泼脏水，行，咱这就去找证据。您夫人当年是我们的师妹，后来我们师父生病回老家，她才被一个女人收养的。徐小八当年是我们师弟，她的师兄。您要是不信，逮着这一层去求证，那片胡同的邻居都能证实。师兄妹的关系呀，她又喜欢听他的戏，俩人长得还都挺好看的，擦出火花的几率还不够大么？”
“哦？我倒不清楚他们还有这层渊源。”刘司令听得来劲，精神了，“师兄妹啊，这得说道说道。你们还看到什么没有？”
“暂时没啦，他俩哪敢在戏班子弄得多过火。”小四一见有戏，赶紧添油加醋，“但到了别的地儿可就说不好了。司令，我师妹我了解，她多少有点烈脾气，心眼儿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您直接对质，她万万不可能承认的。先别轻举妄动，这段时间明面儿上别注意她，她要是申请外出，理由十有八九是探望她娘，您批准就是了。这时候派人跟踪她，您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自己上，多几次自然看得出我们说的是否是真话。”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将军府大门口。刘司令当然不想把这两个瘪三模样的青年请进去，也懒得过多客套，索性问他们：“你俩这么好心来提醒我，总不至于只是看不得我戴绿帽子吧？说说，想要什么。”
他主动开口，小四和小七自然不会推脱。他俩巴结讨好地笑了一会儿，低声道：“咱哥俩命苦，没什么梦想，这不刚从里头放出来，找不到工作，想拉车也要有本钱的。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想司令您给谋个活儿干干，能吃饱肚子有个地方落脚就成。”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愿望。”刘司令笑了，“小事一桩。我还能给你们更多的奖励。不过这得是你们所说的状况属实。我说过了，你们要是敢造谣，自己想想会是什么下场。”
两人点头哈腰一阵，目送刘司令进了宅院才离去。
刘司令对自己的威严具有十足自信，这俩混混的话他只听了一半进去，对他们的解决办法并未放在心上。只要他眼睛一瞪眉毛一拧，许沁柔再大的胆子再强的意志也扛不住，总会招了的。趁着这事儿还热乎着，他还没忘，进了门便直奔二楼许沁柔的房间，不分青红皂白揪着人的头发，把她从楼梯上拖下来，往地板上一掼：“臭娘们儿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给老子一五一十说清楚！”
这架势太凶狠，许沁柔额角的血滴滴答答流了长长一条，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他了。小莲也目瞪口呆，不敢动手去扶她。新进门的两个姑娘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边上，保持沉默。
他对下人努嘴：“上去把我的藤条拿下来。”
挨过打的人都知道藤条威力几何，许沁柔最怕这个，哀嚎一声抱住他腿：“司令您说您到底想听我说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我出去这些天，你在外头怎么鬼混的？说！”他再度揪住她头发，恨不得把她扯成秃子。
许沁柔心下一凉。那天去戏班子还是有人跟着她吗？
幸好血糊了她满脸，他看不出她眼神。第二个耳光下来时，她打定主意，不管他如何得知这件事的，既然他现在还装模作样问，就说明不完全确定，那她就咬死牙关坚决不承认。就算承认了，她的下场也不可能好，搞不好一枪就给毙了，挺过藤条等他消气，她的胜算还能大一些。
他对她下手也不客气，打耳光，上脚踹，从门口踹到楼梯边，然后挥着藤条气势汹汹地杀过去。赵平才从外面进来，看着这架势头皮发麻，这是要出人命的前奏。小莲跑过去，三言两语说清楚发生的事，他赶快跑去把刘司令拦下来：“司令您先等等！”
刘司令打老婆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插手，不管是帮忙还是阻拦。他鼓着眼珠，凶巴巴地：“干嘛？！”
“刚刚我问了这几天值班的人，他们都说没看到夫人乱来，您打得这么狠，要是回头发现冤枉好人，心里也不舒服吧？夫人就在这里，跑也跑不掉，您也出了气了，何不好生问问呢？”说着他冲这两天跟随许沁柔出门的马弁使眼色，要对方快些过来解释清楚。那马弁心里也慌得不行，他确实有一天偷懒没跟着夫人，若是承认，恐怕也要挨一顿打之后滚蛋，因此果断和许沁柔站在一边：“司令您听我说，您走的这些天夫人安分守己，我这些天一直跟随在她身边，都看在眼里的。我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小莲也帮腔：“是呀，她大多数时间跟我在一块儿，也不怎么出去。”
许沁柔哭叫得嗓子都哑了，但见这么多人为自己说话，自己总得争点气：“我发誓我出去就只是回家看望我娘，她收养了我把我拉扯到这么大，这是恩情啊，我怎么能看她独自孤单——”
再追究下去，倒是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虽然这帮人没有哪个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但他也不愿被人这么界定，脸色还是差，但总算放下了藤条：“成，大伙儿都说你没有，那我暂时算你没有。”
本想放出狠话威胁，念头一转，想起小七和小四的建议。
于是他闭口不言，兀自上楼进屋睡觉了。小莲将许沁柔扶起来，吆喝下人叫大夫上来。
赵平松了口气，得亏没出命案。许沁柔若是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回头他不好和红玉交代。
想来诡异，他莫名地扛上了对这位姨太太的“监护责任”。红玉一句嘱托，还算不上特别重要，只是告别时一提，竟有这么大的效力。
他摸了摸胸口，心脏跳动趋于平缓。常年的训练锻炼出了他的心肺功能，心跳一般偏慢，跳的最快的时候，一次是枪子擦过脸庞，还有便是在红玉的床上了。如今刘司令呆在北平吃喝玩乐，少有出生入死的时候，他日子也跟着太平祥和起来，极少有刺激的事情发生。一腔热血无从宣泄，司令又不许他去行院找女人，正值壮年，精力生生憋着，找不到出口。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干柴烈火，哪能不燃烧。
但这火烧起来好像还没完了。他清晰地明白自己还想去找红玉，哪怕姓刘的枪口顶在他脑门上，哪怕他不可能娶她做婆娘。
赵平肚里没墨水，“恋爱”这种摩登词汇也是听人家说的，酸不溜丢的不好意思用。他理不顺自己的想法，只依稀觉得这好像也不叫恋爱。想来想去没有结果，最后他只好叹气，归结于这是“第一个女人”的魅力。
第一个女人。
不愧是当年玉红院头牌，还真有本事留住回头客。
眼下风声紧，他短期内不能去找她了。帮忙照看一下她闺女，算是“仁至义尽”。
小莲托着许沁柔，帮她慢慢躺下。许沁柔状况极惨，脸肿成猪头，没一块完好皮肤，大夫看了也直摇头，小声抱怨：“这打得也太狠了……”
“大夫，”她挣扎着半坐起来，“我会破相吗？”
“这倒不会，我还没见他真把哪个女人打破相过。”大夫帮她包扎腿上伤口，“脸看着吓人，其实过几天消肿就好，记得别去挠。你真要注意的是胳膊腿，化脓感染才要命。”
一听不会破相，许沁柔安心了，一躺回去就陷入半昏迷状态，小莲喊她她也没力气搭理。睡了一觉后才稍微缓过来，小莲还守在她床边，笑道：“醒了就好，怎么叫都没反应，怪吓人的。”
“他现在是不是出去了？”许沁柔抓着小莲手。
“没啊，在家呢，玩那两个新来的姑娘。”小莲安抚地摸着她手背，“别紧张，这人脑子直得很，没多久就忘了这茬了。”
许沁柔挤出微笑，侧过头去，眼神阴翳。
她不想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一定还有突破口。就算系统不说，但一定有。
赵平的面貌不期然间浮现在她脑海里。